第三章(2 / 3)

穀龍的心,嘭嘭嘭地猛跳起來,渾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

他害怕。

但好奇心又驅使他要朝那個可怕的地方摸去。

他繞過一棵棵大樹,邁過一根根亂藤,小心翼翼地朝那發出恐怖的叫聲的地方摸去。

說不定,這個發出慘叫的人正需要我去幫助!穀龍這麼想著,身上漸漸地恢複了正常,心也不抖了。

當他摸到一棵巨大的、上麵長滿了奇形怪狀的寄生植物的鐵力木樹後,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幕令人心驚肉跳的場麵,又嚇得穀龍頭發根全豎直了。

陰氣森森的泥地上,橫躺著兩個渾身是血的大漢!

不,是一個大漢強壓在另一個大漢的身上。

兩個人滾成一團,正你死我活地扭打廝拚。被壓在下麵的大漢,滿身泥血,看不出衣衫是黑是藍,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他仿佛是受了重傷,流血太多,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著,嘴裏不時發出一陣陣粗大的喘息聲。

可是,他的右手卻青桐樹一樣挺直著,手臂上的筋絡鼓跳跳地扭曲著。手掌裏好象有一件什麼東西。

穀龍終於看清了,他那攥得鐵疙瘩似的手掌裏,緊握著一支短槍!

而壓在上麵的大漢,左手緊卡住被壓者的脖頸,右手鼓著勁兒去搶奪這支短槍。

這奪槍的大漢,十足的僾尼裝束,一身黑布衣褲,上短下長,兩行銀質圓扣,鋥光瓦亮,盤在頭上的青布包頭被扯落下來,露出蓬亂的卷發。

不知是廝打中蹭上的,還是他也受了重傷,這虎頭豹眼的卷發漢子也是一身一臉的汙血。

這以死相拚的一對,必有好歹之分。

可穀龍又怎麼認得出誰個是好,誰個是歹呢?

分不出好歹,就不能下手相助。急得穀龍手足無措,隻好躲在一旁睜大了雙眼觀戰。

地上的一大片被踢蹬過的泥土和被壓倒的草叢,說明、這場廝打已經有個時辰了。兩個大漢悶頭打著,他們都身魁力壯,武藝相當,所以一直沒分勝負。但是,此刻,穀龍看到,被壓在下麵的大漢已經明顯地處在劣勢了。

這時,卷發漢子因為下氣力伸手奪槍,整個上半身就向前倒伏著,那奪槍的右手的手肘,正好壓在下麵那個大漢的臉上。

兩下一掙,卷發漢子的手袖來回一蹭,那個大漢臉上的血汙,露出了鼻子眼。

穀龍就著密林中微弱的光線定睛一看,出聲來。

啊!

就蹭掉了下麵那個大漢臉上的血汙,露出了鼻子眼。

古龍就著密林中微弱的光線定睛一看,不由得險些叫出聲來。啊!

被壓在下麵的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節魯叔叔!

節魯叔叔怎麼會在這兒?

卷發漢子又是什麼人?

這些,穀龍都來不及想了。

湧上心頭的隻有一個念頭。

衝上去!

救出節魯叔叔!

忽的一下,穀龍象一頭小豹子一樣,從鐵力木樹後衝了出去。

已經衝了出去,他才想起自己是赤手空拳!

這怎麼辦?

顧不得那麼多了!

而且,情況也不允許他再退回去想主意了。

噔噔噔!噔噔噔!

穀龍一陣旋風似地衝上去,兩眼緊盯住那卷發漢子青筋鼓跳的太陽穴——一腳猛踢在他的太陽穴上,說不定會把他踢死呢!

穀龍心裏這麼想著,把全身的勁兒都聚在腳尖上。

他恨不得自己的腳尖變成一把刀子,一家夥在這個卷發漢子的太陽穴上戳出個大窟窿。

穀龍那虎虎生風的腳步聲,早巳被卷發漢子聽到。

他不扭頭也不心跳,生鐵般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他二麵使力壓住節魯,一麵暗自數著穀龍的腳步。

就在穀龍跑得離他隻有三、四步遠的時候,卷發漢子突然揚起身,如燈的兩眼唰地盯住了穀龍的額頭,緊跟著,他鬆開卡住節魯脖頸的左手,向前隻一甩,袖口裏便飛出一個小亮點。

這是一把小得不足兩寸的三棱飛鏢。

飛鏢雖小,可它尖銳鋒利,棱角猙獰。這飛鏢,閃著刺目的白光,流星般直釘穀龍的眉心而來。

無論誰也吃不消這當頭一鏢!

在這千鉤一發之機,節魯暴喝一聲:“穀龍,低頭!”

這一聲喝,猶如霹靂當頂,驚得穀龍一下子縮緊了脖子,隻聽噌的一聲,飛鏢擦過頭頂,在大紅布包頭上穿出一個窟窿。

緊跟著,砰!——節魯手中的槍響了。

這就是維斯布老爹和飛於甫冷丁聽到的那一聲槍響。

因為卷發漢子抽手投鏢,全身姿勢的變化給了節魯扭動手腕放槍的時機。

他的這一槍,本來是衝卷發漢子投鏢的手上打去的。

可是,卷發漢子在左手投鏢的時候,右手仍舊鐵鉗般鉗住節魯持槍的手。在節魯扭動手腕放槍的時候,槍口一下子偏了,子彈從卷發漢子的耳根底下打了進去。

子彈打穿了他的腦袋。卷發漢子上身一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節魯叔叔!”

穀龍叫著撲了上去。

節魯答應著。他扭動了一下身子,卻沒能爬起來。

他肋下的軟部位已經被利刃重刨多處,致命的傷痛使他說話的聲音都顫顫抖抖的。

“……穀龍,你,你來的正好啊!維斯布老爹呢?……”

穀龍向節魯叔叔講述了自己與維斯布老爹被豹子衝散的經過。

“哦,哦,這麼說,你也正在找維斯布老爹呢!”節魯點點頭,“我正擔心有幾個從沒講過的笑話,要跟我一起死在這裏了……現在好啦,穀龍,你來啦,這幾個笑話就有救啦。我把它講出來,咱們倆一道笑笑。你,你再把它們講給別人聽聽……”

節魯臉上的肌肉跳動著,露出了艱難的微笑。他想伸出手去撫摸撫摸穀龍的臉蛋,就象平時見了穀龍一樣。

可是,費力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裏,突突地抖動著,怎麼也夠不著穀龍的臉蛋。

全身的虛弱與顫抖,同他剛才與卷發漢子殊死搏鬥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剛才,他是以驚人的毅力頑強地與卷發漢子在搏鬥啊!

穀龍急忙接住了節魯停在半空裏不住抖動的手:“節魯叔叔,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兒?這個壞蛋是誰?你為什麼早不開槍打他?……”

“……穀龍,你瞧你,一下子把滿天的星星都摘了下來,讓我怎麼數得清呢?你聽我講,你和維斯布老爹走了以後,檢查站接到情報,說‘蠍子’集團從境外搞了一口袋鴉片,今天清晨要從野竹箐西口偷運進境……”

“‘蠍子’集團?”

穀龍吃驚地瞪大眼睛。

節魯點點頭。

“是啊,你阿達在檢查站的時候,跟這個國籍不明的幽靈似的集團鬥了好幾年。臨調走的時候,他還不放心這件事。板章站長一接到情報,馬上就帶了一些人去西口設伏。誰能想到,板章站長剛帶人走了不久,一個放牛的孩子就向我們報告了情況,說有四個壞蛋偷偷地從北口摸進境了。當時,檢查站裏隻剩下了幾個人,還要留看家的,還要派人去給板章站長報信。我和飛於甫,還有,還有劉別,就帶上槍先追出來了……”

說到這兒,節魯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慢了。他的胸口扯風箱一般急劇地起伏著,幹焦得裂出了血口的嘴唇一張一閉的,呼出大口大口的熱氣,一雙紅得嚇人的眼睛漸漸地合上了。

“節魯叔叔!節魯叔叔!”

穀龍著急地連聲叫著。他想搖搖節魯的胳膊,又怕這樣一搖,更加劇了他肋下的傷痛。穀龍雙手抱住節魯的頭,生怕節魯的頭突然垂下去碰在地上。

“節魯叔叔!……”穀龍呼喚著,眼裏忍不住掉下淚,“節魯叔叔!……”

穀龍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節魯紫黑的臉膛上。

穀龍多麼熟悉這紫黑的臉膛啊!

在這紫黑的臉膛上總是堆著笑。節魯叔叔仿佛有一肚子講不完的笑話,常常把穀龍逗得捂著肚子笑成一隻小彎蝦。

可是現在,才分手兩、三天的工夫,節魯叔叔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紫黑的臉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千焦得象一塊樹皮,上麵糊滿血跡和泥汙,愛說愛笑的嘴巴緊閉著,象上了一把鎖。

穀龍的淚水滴落在節魯的臉膛上,陰冷的風把這淚水變成冰涼的水珠。

節魯逐漸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他慢慢地睜開眼皮。

“……是你在哭嗎?穀龍。為什麼要哭呢?……你聽我說,一隻野兔對空手而歸的獵人說:你為什麼要難過呢?我們沒收你一個錢,就給你檢查出你的眼睛是斜眼,而在這之前,你一直認為你的眼睛好得天下無比。難道這不是你今天最大的收獲嗎?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

聽到這裏,穀龍忍不住撲哧笑了。

“哎,這就對羅!為什麼要哭呢?我離死還遠著呢。”

你把眼淚留好,說不定哪天咱們要舉行犬哭比賽,你再痛快哭一場,爭取拿個冠軍……穀龍羞澀地笑著,抹去臉上的沮。

“穀龍,你看你,多有本事啊,居然從豹子嘴裏逃出來。要是我呀,說不定已經給豹子當了早點啦!因為我有一次下夾子,恰好打著了一隻箭豬。它們是不會來幫我的忙的!就憑這一點,你也應該是一個不愛哭的堅強的男子漢呀!”

穀龍說:“節魯叔叔,我再也不哭了。你快說,那四個壞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