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這四個該死的家夥遭兒很熟。又會說漢語,他們從北口一摸進來,就鑽進了猛塔森林裏。我們一追,他們四個人就有意跑散了。老林裏黑得鍋底似的,他們跑散了,我們三個人也追散了。現在,也不知道飛於甫和劉別在哪裏了。”

說著,節魯吃力地抬起頭來,盯住那倒在血泊中的卷發漢子:“我知道這幾個壞蛋故意跑散的目的,就是要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掩護這個卷發的家夥。因為他扛著鴉片口袋!我一直盯住他追,一步也不放鬆。唉,這個貪心的家夥,要是他早一點把鴉片袋甩掉,也許就躲過我這一槍了!”

這家夥身上有鏢又有刀,我是中了他的暗鏢才吃了虧的……因為說話用力,節魯感到肋下的傷口一陣陣針紮般地疼痛。他閉住嘴,伸出手,抓住穀龍的胳膊。

穀龍感到節魯的雙手在顫抖。

“節魯叔叔,你,你為什麼不早點開槍打他呢?”

“……穀龍,我一直沒敢開槍,是害怕引來豺狗幫了狼。現在,現在,我的槍響了,這就給在林子裏亂跑瞎追的人們報了信。尋著槍聲趕來的,可能是咱們自己人,也可能是這卷發家夥的同夥——他們不會讓鴉片落在這家夥一人手裏的。為了防備萬一,你馬上,馬上把那口袋鴉片扛走!”

說著,節魯鬆開穀龍的胳膊,伸手朝右前方一指。

穀龍隨著節魯的手指看去,這才發現右前方不遠的,棵大樹下,正甩丟著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麻袋。離麻袋不遠的地方,還丟落著一把牛角尖刀。

穀龍跑過去,先撿起牛角尖刀,別在腰裏,又把麻袋從地上揪起來。

他打開麻袋口上的繩索一看,嗬,裏麵一坨一坨的,裝的全是黑乎乎的鴉片塊。提起來拎拎,足有一隻小單重。

這麻袋鴉片,少說也有四、五十斤。

穀龍重新紮好袋口,把麻袋朝後一掄,牙根一咬,就扛在肩頭上了。

他扛著麻袋,回到節魯的身邊。

“嘿,看不出你還有這麼一把好力氣!”

節魯笑了。

穀龍也笑了。

“蠍子怎麼不發展你加入他們的集團呢?你給他們扛鴉片,準比這個倒黴的卷發家夥要強!”

節魯說著,欠起身子,兩眼火辣辣地盯住穀龍,提高了嗓音。

“穀龍,你別放下麻袋了,就這麼扛著朝前走,從這個方向走出森林。你走得越快越好!”

穀龍連連搖著頭說:“不,不,節魯叔叔,我不走,我不離開你!”

“傻孩子,你別說這些,你,你快走吧。……你走累了,扛不動了,就想辦法把鴉片藏好,埋在地裏,要麼架在樹上。總之,要象狐狸藏食似的,讓誰也找不到。然後,然後你就趕緊走出森林,去檢查站報告。”

穀龍急紅了眼睛,大聲地說:“不,節魯叔叔,我不能丟下你走!”

說著,穀龍彎下腰,要把麻袋放下來。

節魯突然叫起來。

“別動!”

接著,他倏地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穀龍:“你不走,我就打死你!”

穀龍嚇了一跳,他咬住嘴唇,渾身抖動著,兩手緊緊揪住肩上的麻袋,一雙大瞪著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節魯的槍口。仿佛那槍口是強有力的磁石,而他的眼睛就是被磁石牢牢吸住的鐵塊。

他說不出此刻嘴裏是苦是辣,更道不明肚裏是暖是寒。

“你!你!……”

穀龍一下子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兩邊淌了下來:“你打死我,我也不走!”

這回答,象炸雷一般震聾了節魯的耳朵,又象鋼針一樣刺進了節魯的心。

節魯的耳朵嗡響著。

節魯的心哆嗦著。

“……穀龍,穀龍,傻孩子,你別說傻話啦!……你以為我願意你把我丟下嗎?啊?……”

節魯顫抖的聲音變得那麼嘶啞,那麼悲涼:“我要是能變成一坨鴉片,讓你把我裝進麻袋裏背走,那當然再好不過了。可是,這不能夠,不能夠啊!……一隻山羊要想搭救陷進泥塘裏的大象,它就得和大象一起死!”

孩子,咱們不能都死了啊!鴉片不能再落到‘蠍子’集團的手裏,入境的魔鬼也不能讓他們再跑掉!孩子,你就聽聽大叔的,大叔把一切都托給你了。你快走吧!

“……節魯叔叔!……”穀龍啞著嗓音叫道。他感到喉頭堵塞了,眼前的節魯叔叔象被蒙在雨水裏,模模糊糊的,再也看不清鼻子眼了。

“穀龍,你快走,快走!我已經聽見了腳步聲。我祝願你能躲過這一關,祝願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麵!”

穀龍的雙腳還在遲疑著。他從沒感到自己的雙腳象今天這麼沉重過。

“好孩子,你,你……快走吧。大叔給你跪下來,大叔求求你、求求你……”

節魯說著,咬緊牙關,翻動著身子。

他的額頭上,暴起一排青筋。

他的肘彎下,湧出一片殷紅。

他仍舊在翻動著身子。他的手掌要撲在地上,他的胸脯要貼在地上,他的頭要碰在地上——天啊!他真的要文撐起來,給穀龍跪下!

“節魯叔叔!”

穀龍忍住狂湧上來的淚水,大聲叫著,“我走!我走!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隨即,他邁開了雙腳。

他頭也不回地一直朝出林的方向走去。

騰騰騰!騰騰騰!

穀龍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落,越落越深,而自己的身子,卻在往上升,越升越高。

他從沒感到自己的身上象現在這麼充滿了力量!不要說一個口袋,就是整個猛塔森林壓在肩上,他也照樣能扛著走!

在穀龍眼前晃動著的,不是一棵緊連一棵的大樹,不是一根緊纏一根的亂藤,而是節魯叔叔那沾滿血跡和汙泥的紫黑紫黑的臉膛,和一雙圓睜著的仿佛刀刃一般閃亮的大眼。

在穀龍心裏反複叨念著的,隻有一句話。

“節魯叔叔,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節魯叔叔,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眼看著穀龍走了。他那騰騰騰、騰騰騰的堅實有力的腳步,象是踩在了節魯的心上。

——好樣的,穀龍!

節魯寬闊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想這麼輕聲地說一句,但是,他說不出來。

他隻是默默地、默默地盯住穀龍那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的背影。

他覺得,在穀龍的身上,燃著一把火,一把看不見的火!

一把說不出的火!

穀龍,好孩子,我們還能見麵嗎?

別離才更感到相見的可貴。

當穀龍的背影完全化進一片黑魃魃的密林時,不知怎麼的,節魯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整個猛塔森林都隨著穀龍離開了他。

蒼天之下,隻剩了他孤獨的一個。

陪伴著他的隻有一具橫在地上的麵目恐怖的血屍。

寂靜,寂靜!

四周寂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是啊,節魯並不願意穀龍離開他。

在穀龍心裏反複叨念著的,隻有一句話。

“節魯叔叔,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節魯叔叔,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眼看著穀龍走了。他那騰騰騰、騰騰騰的堅實有力的腳步,象是踩在了節魯的心上。

——好樣的,穀龍!

節魯寬闊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想這麼輕聲地說一句,但是,他說不出來。

他隻是默默地、默默地盯住穀龍那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的背影。

他覺得,在穀龍的身上,燃著一把火,一把看不見的火!

一把說不出的火!

穀龍,好孩子,我們還能見麵嗎?

別離才更感到相見的可貴。

當穀龍的背影完全化進一片黑魃魃的密林時,不知怎麼的,節魯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整個猛塔森林都隨著穀龍離開了他。

蒼天之下,隻剩了他孤獨的一個。

陪伴著他的隻有一具橫在地上的麵目恐怖的血屍。

寂靜,寂靜!

四周寂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是啊,節魯並不願意穀龍離開他。

哪怕穀龍不說不笑,隻是那麼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或者是睡在他的身邊也好,可是,穀龍走了。

頭也不回地走了。

嘿嘿!嘿嘿!

節魯忽然又無聲地笑起來,自己對自己說,節魯啊,節魯,你今天是怎麼啦?

你怕什麼呢?

難道是怕死嗎?

難道你忘了,你一生下來,就意味著你有一天還要死去的?

而且,當你拿起槍來,站在邊境檢查站的崗位上時,你不就準備著隨時用生命去換取你所保衛、所追求的一切嗎?

節魯,你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活著,你是猛塔森林裏的一棵樹!死了,你就是猛塔森林裏的一粒土!挺起胸來,勇敢地迎接一切吧!就在這時,密林裏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猛地打斷了節魯的思想。

有人走過來了!

是什麼人呢?

是自己的同誌,還是凶惡的對手?

節魯退縮到就近的一棵樹後,把槍舉到了眼前,來吧,不要命的,就朝我槍口上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