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
更:變更,更改。更法:變法,改變法度。
秦孝公即位後,發憤圖強,下令求賢。公孫鞅聽說後,進入秦國,靠了景監見到孝公,得到了孝公的賞識。孝公三年(前359年),公孫鞅勸孝公變法,孝公雖然想變法,卻又怕受到天下人的非議,於是讓大臣們發表意見。這篇文章就記載了這次變法之前公孫鞅、甘龍、杜摯三位大夫在秦孝公麵前就變法問題所展開的一場論爭。
在辯論中,公孫鞅從曆史發展的高度,闡明了變法的必要性,徹底壓倒了甘龍、杜摯的“法古”主張,使秦孝公拿定主意,決定變法。
此文既反映了當時實行變法所遇到的社會阻力,又充分體現了公孫鞅的“高人之行”與“獨知之慮”。它充分而鮮明地展示了改革家與保守派所具有的人格特點。
鶴立雞群而卓犖不凡,不拘世俗而獨具慧眼,洞察曆史而把握關鍵,富有遠見而敢想敢幹,這是改革家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否則就無以成為改革家。
沒有站在曆史的高度反思曆史、遠瞻未來的改革家,社會就沒有活力,就不可能有較大的進步。當然,改革家也必須重視“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的俗語,因為它一方麵反映了一般民眾思想水平的低下,但另一方麵也表明了改革的巨大阻力。改革家必須盡快地幹出成效以獲取廣大民眾的認可,從而消除阻力,以便更快地推進改革而取得更大的業績。
貪圖安逸而墨守成規,但求無過而不求進取,循規蹈矩而安於現狀,害怕風險而反對革新,這是保守派所具有的性格特征,否則就不成其為保守派。
保守者至多隻能呆在一般的官位上遵照現行政策法令來辦事,而不可能成為製定政策法令、推動社會進步的政治家。如果社會上隻有保守派,即使太平無事,這“太平”也不過是一種死相而已,社會因此而沒有了活力,幾十年如一日,庸庸碌碌,人人將成為行屍走肉。
孝公平畫①,公孫鞅、甘龍、杜摯三大夫禦於君②。慮世事之變,討正法之本③,求使民之道④。
君曰:“代立不忘社稷⑤,君之道也⑥;錯法務明主長⑦,臣之行也⑧。今吾欲變法以治,更禮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議我也。”
公孫鞅曰:“臣聞之⑨:‘疑行無成⑩,疑事無功。’君亟定變法之慮,殆無顧天下之議之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負於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驁於民。語曰:‘愚者暗於成事,知者見於未萌。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郭偃之法曰:‘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法者所以愛民也,禮者所以便事也。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
孝公曰:“善!”
甘龍曰:“不然。臣聞之:‘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勞而功成;據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今若變法,不循秦國之故,更禮以教民,臣恐天下之議君,願孰察之。”
公孫鞅曰:“子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夫常人安於故習,學者溺於所聞。此兩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製焉;賢者更禮,而不肖者拘焉。拘禮之人不足與言事,製法之人不足與論變。君無疑矣。”
杜摯曰:“臣聞之:‘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臣聞:‘法古無過,循禮無邪。’君其圖之!”
公孫鞅曰:“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複,何禮之循?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及至文、武,各當時而立法,因事而製禮。禮、法以時而定;製、令各順其宜;兵甲器備,各便其用。臣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湯、武之王也,不脩古而興;殷、夏之滅也,不易禮而亡。然則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禮者未足多是也。君無疑矣。”
孝公曰:“善!吾聞窮巷多怪,曲學多辯。愚者之笑,智者哀焉;狂夫之樂,賢者喪焉。拘世以議,寡人不之疑矣。”於是遂出墾草令。
【注釋】
①孝公:指秦孝公,戰國時秦國國君,姓嬴,名渠梁,前361年~前338年在位。平:治。畫:計策,這裏指治國的大計。平畫:研究治國的策略。
②甘龍、杜摯:都是秦孝公的臣子。禦:為帝王所用,侍奉,侍候。
③討:討論,探討。正:使動用法,使……正。本: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