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番外:梨花(2 / 3)

村裏其實也有其他的姑娘悄悄注意著他,有時候也私下裏偷偷議論著他的臉色。有人說:“像不像瓣梨花?”

她沒有說話,抬起眼來,看著窗外雨打梨花——原來又是一年春風。

十九歲的姑娘再不嫁可要真成老姑娘了,拗不過她的執扭,爹爹終於答應去提親。

梨花村的村長將那外來人請到了家裏來,她在裏屋藏著,低著頭,手帕已經被汗水浸透。

卻不料,他說:“謝村長好意。但水某已經年逾四十,且又舊疾纏身,風燭殘年,不敢耽誤令千金韶華。”

竟是明明白白的回絕。

她的眼淚一顆顆砸到枕上,像斷了線的珠子。

卻聽到爹爹明顯的鬆了口氣。等那人走了,走到她麵前,對她說道:“這是好事——你懂不了他的,傻丫頭。”

她那時候隻是哭,並不真正明白。

但總歸木已成舟。

幾個月後,她就奉父母之命出了嫁。新郎是本村青梅竹馬的近鄰。

新婚那夜,紅燭下,她看見丈夫寬闊的脊背——鄉下人不忸怩,一起幹活時那是看熟了的——黝黑又壯實,忽然就想起有一天,她曾經撞見過他換衣:青白的肩背上布滿了傷痕,雖已褪成了淺白,卻還是猙獰得讓她不禁捂了唇。不免吃驚,卻並不害怕。做著夢的少女時常會猜想那些傷痕的來曆:他是不是曾是個除強扶弱的俠客?有著錚錚的鐵骨,曆經了嚴刑拷打方由官府的大牢裏逃了出來到這裏隱居?暗地裏,則仍會悄悄的繼續著那些行俠仗義的事情。

不由就想起每到農忙時,他就會放學生們回家幫忙,而他自己也會隨之不知所蹤,好幾個月後才回來。回來後,也不多說什麼,仍舊照樣教他的書。隻是有時候,麵上會露出明顯的疲憊之色,但也隱隱透著歡喜的味道,身子卻總要纏綿病榻一段日子。弟弟帶了大夫去看他,她也悄悄跟在後頭,躲在孩子們後麵遠遠瞧著,看見他垂下來讓大夫搭脈的手——梨花一樣的雪白,透著淡青的脈絡。她覺世上隻怕不會有比這更好看的手了。爹爹卻說:“一望便知是殺過人的。”

她相信爹爹的話,因為身為村長的爹爹一直是村裏最有見識的人——他是村裏第一個考取過秀才的,後來還曾到省城裏去考過舉人,雖然沒考中,卻畢竟見過大世麵:曾見過封疆於此的大名鼎鼎的紫金侯瞿濯英。所以,爹爹的眼光總是沒有錯的:有些人有些事,是她永遠懂不了的。

因為不懂,才覺可貴;也因為不懂,終有些可畏。

所以,才選擇這樣認命了吧。

她看著燭光下新郎漲紅的臉,輕輕的笑起來。新郎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道:“梨花,俺將來一定讓你過好日子。”她伸手環住那寬厚的脊背,起伏的心,竟就這麼漸漸的定了。

時光就像流水一樣不知不覺過去,漸漸的,村裏人走出大山的也多了,富裕了,對外麵的事情知道的也多了。

男人們喝酒閑談的時候,她在一旁做針線,一麵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他們瞎扯。聽他們說起當今的天子,怎樣英明神武,怎樣開疆辟土,打得蠻子一敗塗地、血流成河。

她不懂亦不覺什麼。她隻知道當今天子很是仁慈,去年大旱的時候,他免了他們全省三年的賦稅。她想:他們命都很好,碰到了個好皇帝。

男人們喝多了不免越扯越遠,她聽見她丈夫道:“聽說皇上要立六王的孫子做皇儲!”

別人也都不吃驚,回道:“這是明擺著的事,小王爺都接到宮裏好幾年了,聽說聰明絕頂。”

她丈夫嘖嘖:“聰明好啊——不過可惜,皇上自己沒有親生的。”

她邊飛針走線,邊想: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沒有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