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番外二: 梅生一、
據說他出生的時候,滿院的梅花爭豔,他娘就給他起了個名字“梅生”,姓隨他娘,恰恰好姓“顧”,自睜開眼那天,就顧盼生姿——
人都說是孽——
勾欄院裏的梅,如何開得久全?
果然,六歲的時候,娘病死,院子散,他被“姨娘”們送進了喜福班。
演花臉的班主一見到他,眼都亮了,拍著巴掌,直道那名字好,顧梅生,顧梅生,簡直是天造地設,好像是順了什麼音節……
一旁鏡前的人翹著蘭花指,淡淡挑了丹鳳眼梢:“顧媚生。”
“好!”班主立時拍了板,“就依了你了,柳搖金,這孩子以後就跟著你了。”
銅鑼般的嗓門震得他不禁一震,戰栗著抬起眼,四周一片流光溢彩。
從此,陷入霓虹此間。
光陰如水,化作那練功吊嗓時的汗雨,就此,他隻記得師父冷冽的鳳眼,和那冷冷的竹板,一遍遍的提醒著他:媚生,媚生——要更媚!要更軟!
——我本是男兒郎,卻偏作了女嬌娥——
戲子的命運,千百年來,不能改變。
從今後,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柳扶風;那一抬睫,一顧盼,都是搖金動玉的宛轉然。十二歲那年初登台,他唱《思凡》,一甩拂塵,畫個圓圈。台下轟然叫好響徹雲天。自此,京城裏最紅的旦角不再是他師父柳搖金,而是他一笑百媚顧老板。
兩三年,扶搖直上。
十六歲,東宮登台。
唱的仍是《思凡》。
款款上台,早不複當年青澀,廣袖一舒,拂塵一蕩,輕啟了櫻唇:“削發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
美眸一掃,酥了台下半邊。
他半顰半笑,入戲裏,竟也早忘了自己亦是那美“少年”。
手托香腮,眼倦眉開,忽然覺一道目光襲上台來,投入那軟香濃玉軟,隻一眼,便定下了三生的劫——
他見他深眸高鼻,眉宇軒昂,一挑眉,一動眼都是男子漢的氣概,一舉手,一抬足都蘊著天家的名堂,氣派比得過那作大壽的正主兒太子爺——耳裏聽得真真的,旁人喚他“四王爺”。
波心驀的一蕩,紅唇更豔,他清音宛轉。
一曲唱罷,滿堂喝彩。他嫣然一福,低眉,順眼,眼卻順到了台下座上——沒人能發現那金尊玉貴的四親王也在朝他遙遙一笑,抬起了手中金杯——心裏忽也像有琥珀光搖曳。
再無猶豫,他直起身,走下台來。
果然被那王爺叫住:“你就是號稱‘天下第一旦’的顧媚生?”
他轉眸,麵上有著淡淡的傲:“正是。”
眼裏則映出四王瞬時的動容,眉峰一挑:“果然名不虛傳!”
他垂睫而笑:“謝王爺。”刹那風芒斂盡,唯剩瀲灩。
四王嗬嗬大笑,竟當眾一把抓過他來。
“王爺?”談不上驚惶,他抬睫,看不透那沉黑的眼。
四周照樣喧嚷熱絡,顯然是對此司空見慣。
他不意外,隻是疑惑那將他攬在懷中的人眼中一閃而逝的亮光。
耳上傳來一陣熱辣,撥弄著那秀致珍珠的人在他耳邊低笑:“再給我唱個《貴妃醉酒》。”
“現在?”他望望周圍敬酒勸酒的人潮。
“現在。”
“此地?”又望望拘在那人身前一隅的狹小。
“嗬嗬,嫌小?”那人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輕輕將他一帶,行雲流水的身子順勢就被帶到了宴桌前的空地上。那人卻還再不肯罷休的往他身上緊湊。他低眉,避開他撲鼻氣息,退一小步,卻撞到了身後誰的宴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