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番外二: 梅生一、(2 / 2)

一回眸,一帶素衣飄然離座,如一朵梨花辭樹梢。

玲瓏心裏咯噔一下,濃妝豔抹的人兒忽然也覺得麵上漲紅難掩——好不羞惱!轉眸,果不意外,那做盡戲碼的人眼看著他,瞳心裏卻早已沒了他,笑笑道:“就在這裏唱,好不好?”

四周轟然應和。

他隻定定的看著那漆黑深眸,其內一襲素衣飄飄。

“四王爺——”低低一聲呼,驚回那癡望的人:“嘎?”

纖手唇前一搖,他了然一笑,餘光瞥處,見那素衣已然遠遠避開——人不屑呢!不由更加勾起了唇角,朝眼前那癡心的主兒搖搖螓首,隨即甩開了水袖——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管人家什麼暗潮暗湧,隻管自載歌載舞。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軟步,下腰,四下驚豔,無不叫好。

唯那雙似醉實醒的眼底清清楚楚的倒映:那人趁機走到了那宴桌前去,悄悄拿起桌上酒壺,搖了兩搖。

他搖頭一笑,車身臥魚醉銜杯,麵如桃花,眸似秋水,“好似嫦娥下九重……”

管人是真心假意,是青眼,是利用,看與不看,他自沉醉,引天下醉。

他永是那最美最傲的楊貴妃。

豔光四射,他曼聲嚶嚀,“這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隻是畢竟仍忘不了那變了心的唐明皇。落幕,下台,後台內,脫了戲服卻遲遲不卸妝,對著鏡裏的華美,心卻一片蕭索。也不知聽了多久雨落紛紛,拍打那小軒窗,再忍不住,起身,開門,見院子中央,雨打梨花,白晃晃落了一地。

崇德殿前,鋪滿了一片雪一樣的花瓣。

他躲在柱後,注視那半掩的殿門透出燈影混亂,搖曳在那一片雪白之上。

染了夜色的雨逐漸將那片梨白沒入沉黑,他緊咬著自己的手指,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一股帶腥的香彌漫出那門縫,他知道,那是“春日醉”的迷茫。

歡場裏打滾的人還有什麼再不明白的?人是借他作了盾牌,遮擋了真實的行動——

卻原來酒不醉人人自醉,竟是這樣的一場荒唐!

早該料到的,隻是心,為何跳的這樣淒涼?!

轉身欲走,迎頭卻撞上一人,撲鼻的酒味,氣息卻怎恁地熟悉?

猛抬眼,那原以為應該在殿內貪魚水之歡的人,卻為何出現在他麵前?眼裏有著和他一樣的哀傷?

一顆心,忽然又酸又痛,像被誰手掐著了一樣——

戲文裏沒說,可史上卻載了:楊貴妃不過難得一次酒醉,畢竟還是為明皇長久寵愛。

於是他伸手,撫上那人臉頰,輕輕抹去那潮濕冰涼:“四王爺……”

“那是雨!”那人撕開了他中衣。

雨夜裏,一朵豔梅,兀自綻放,如血樣。

拚卻人生一場醉,他知道,自己不過陪君醉笑三千場……

本不欲訴離傷。

卻未料,載沉載浮中,忽聽枕邊人一聲低喃:“滄瀾……”

他猛睜了眼,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戲子的眼淚,慢慢滾落到了霧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