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你我飄零久(2 / 2)

薑範所在的宋代,距離顧吳生活的清朝,還有五百年。薑是江西鄱陽人,範卻是吳的老鄉,也是鬆陵鎮人。薑夔在宋史上留下那麼多清麗的詩篇,自己一生卻窮困潦倒,少年孤貧,屢試不第。在他36歲那年,前去探望隱居在吳縣範村(或者就是石湖)的範成大,寫下《暗香》《疏影》兩首詞,範十分欣賞,令歌姬小紅彈唱,並將小紅送給了薑夔。

當年我選擇的路徑,正是經江西鄱陽湖,抵達杭州後再前往蘇州。在飛馳的車中,窗外的雲、風、草、木,一瞬即過。八百多年前,薑夔也是從這條路出發,最終來到了朋友範成大的身邊吧。那時沒有今天這樣筆直的高速,路途崎嶇,風雨兼程。他或許是騎著一匹瘦馬,在夕陽風塵中,緩緩行走,口中尚在吟哦著詞句,背影,那樣清瘦而憂鬱。

薑夔一生不得誌,範成大雖曾出仕,甚至因為出使金國而剛直不屈,受到朝野上下一致讚譽的——也是不得誌。

不得誌又怎樣?歲月煙塵,年華如水,無論是金宋兩國的紛爭,還是明朝遺民對滿清的反抗,無論是文人氣節,還是家國情懷,在這些煙塵和年華裏,都已消失成一個模糊的符號,甚至被那些瞟過史冊的眼睛,輕輕地忽略了。

唯有人性的溫暖和牽掛,穿越數千年滄桑,永遠存留於那裏。眼睛和心不能忽略的,都是那些能打動我們的東西。

所以,時至今日,我們記得的,是顧貞觀的《金縷曲》,是薑夔的詞,是範成大的詩。這三人的詩詞,世人耳熟能詳。薑範二人的詩詞,還被收入我們的課本,是我們所有經過義務教育的人,必須要會背誦的。相隔五百年,顧吳與薑範,用情的深切,交友的真摯,同樣的令人感懷,同樣的打動人心。

年歲漸長,世事漸薄,我們結識的人越來越多,但又有幾個,是真正的朋友呢?L,你我雖然飄零已久,在塵世中各奔東西,有了完全不同的際遇和人生。但無論富貴貧窮,在我們的心裏,那份曾經的友情,依然銘記。

即使離別多年,卻如上好的美酒,被深深地窖藏在自己的心底。等到多年之後,重新揭開泥封的那一刻,仍會有熟悉的醉香,撲鼻而來,較之最初,甚至還多了幾分格外醇厚的滋味。就讓我和上一支《金縷曲》,來遙寄我心底的問候吧:

你我飄零久。

自別後、碌命蠹蟻,長離師友。

世途崎嶇皆如是,疲憊不堪奔走,誰還記,舊時綢繆。重填新詞聊為寄,問此意君眼可識否?

隔千裏,遙頓首。

憑欄觀處曾凝眸

魚雁往、雲端渺渺,不見煙柳。

性氣從此多寬解,應與家人相守。總勝那、封萬戶侯。

待到重逢終有日,共把盞彈淚喟寂寥。江湖路,一杯酒。

你和我也飄零很久了,自從分別後,為了生活忙碌,就象蟲子和螞蟻一樣,微不足道而又忙忙碌碌。世途的崎嶇難行,應該就是這樣吧,我們疲憊不堪地奔走,誰還記得以前的意氣風發呢?如今我寫下這首詞,以表達我的心情,不知道你們看懂了我的意思沒有?讓我在千裏之外,遙遙向你們問候吧。

我每次登高時都會向著你們所在的方向眺望,卻隻有雲煙迷茫,看不清任何景象。你以前的脾氣太急躁了,要多寬解自己,不要鬱積在心裏。不要在外麵玩樂,多跟家人相守,那些天倫之樂,勝過了事業成功帶給人的幸福。如果有一天我們還會相聚,再一起喝酒吧,喝到盡興處,或許會流著眼淚,一起感歎世事的無常。那時再回首看我們分別後的這麼多年,所有走過的道路,經曆過的那些酸甜苦辣,大概都能從這杯酒中品出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