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塵封的華年與秋草(2 / 2)

當年誓死不從的你,怎麼今天,就輕易地點頭了呢?

狹窄的鄉鎮公路,車一過就騰起微黃的灰塵。淡淡的夕陽照在我們身上——我坐在木椅上,你站著。從停在旁邊的摩托車的後鏡裏,我看到了我們的側麵:我粉光脂豔,你安然平靜,從外形上看,並沒有太明顯的衰老;但是不知為什麼,都帶有一種淡淡的疲憊。

那種淡淡的疲憊,應該就是歲月流過的痕跡吧。

其實,近兩年,因為懷舊的關係,我們初中、高中的同學頻繁地聚會,我見過許多的人。每見一次,惋惜的心情就多了一分。高中的同學,考上大學後遠走高飛,在國內外知名企業謀職,或是某資深研究所的成員;初中的同學,大多散落在故鄉的各級政府機關、企事業單位中,有的已經有了小小的光明仕途。

他們在當地請我吃飯、玩樂,力求讓我開心,竭盡所能。我感動。可是,說不出,總是有點惋惜。

在寫《MS疏花水柏枝》這部小說的時候,你們的影子,不時在我的眼前掠過來、掠過去。

三峽的水漲起來,我們的母校,一起成長過、生活過的地方,再也看不見了。青春去得那樣急,到現在,連那殘餘的痕跡,都被滔滔江水淹沒了。我覺得所有的同學,我們,好象是一群幼鳥,我們同住在一隻巢裏,等到長硬了翅膀,便爭先恐後地飛向那廣闊世界。

飛啊,飛啊,東西南北,任意翱翔。飛到最後,突然厭倦了外麵的風霜雨電,思念舊巢的狹小溫暖——可它,已經不在了。

《MS疏花水柏枝》那部小說,寫得急,其實不太好。以後有空了,要好好修改,因為那是紀念我少女時代的文章。

那天,我們等了一會,你伸手攔下一輛小麵的,招呼我坐上去。

隔著車窗,我看見你微笑著向我揮手。微眯眼晴,風吹得你的額發飛揚上去——那一刻,你仿佛還原成了當初的你——暮夏的黃昏中,那從母校操場的碧綠長草間,滿頭大汗、帶球向我奔跑來的少年。

而我,還是穿著天藍棉裙的囂張少女,凶神惡煞一般,手中高舉一枝從學校花園裏偷來的菊花,瞬間化作利劍,“哇呀”聲中,把你趕得抱頭鼠竄:“叫我姐姐!快叫!啊!你!還敢跑?!”

多麼美的青春。

縱然現在的我,還是一樣囂張,卻再也不是那個少女。

如果你問我,這一次的相見,我有什麼樣的感受。我的回答是:在看到抱著孩子的你時,在來到你那個寧靜整潔的家裏時,在看到小慧欣悅的笑顏時,在你的孩子跌跌撞撞四處破壞時,在離開那個黃昏裏的小鎮時……

我不惋惜,你應該有這樣的生活。

我明明是歡喜的呀,歡喜你們這種恬淡的生活——為什麼我會感到心疼?

歡喜的是,你和小慧,仍有著這樣潔淨溫柔的靈魂;心疼的是,為什麼這樣的你們,不能過更好的生活?

車一路往前開,窗外的樹木飛快地向後退去,仿佛我們飛快掠過的青春。

我想起十四年前,那時我們還是稚嫩的少年,隻盼著歲月快快地奔過去,讓我們成長為老練的大人。哪裏會想過,歲月車輪輾過時,會騰起那麼多滄桑的煙塵。

看席慕容的詩,寫得真好:

那辜負了的

豈僅是遲遲的春日那忘記了的

又豈僅是你我的麵容

那奔騰著向眼前湧來的

是塵封的日,塵封的夜,是塵封的華年和秋草,那低首斂眉徐徐退去的是無聲的歌無字的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