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你已不再是當年的你。
現實的生活環境,使你再也不曾縱聲地狂笑,再也不曾熱烈地付出,再也沒有了當年盲目的銳氣。
你的領導對你說,哎呀你太內向了,外向一點就好。
我一聽你的轉述,差點瘋掉。內向?一萬個人內向,也輪不到你。
你喜歡一切時尚的東西,我帶你看很潮的衣服,可是你並不敢輕易嚐試。
你說,在你生活的小城裏,那些“有錢”的女人們居然認為隻有國貿才賣牌子貨,最高檔的服裝是“哥弟”。
你的愛情路,走得跌跌撞撞,我因此沾光,可以觀賞到不同的男人,但跟著你急。你開始仰慕我自由的狀態和勇氣。
也許,我們的道路真的越來越遠,但直到現在,我們還象是熱戀,每兩天,必要發一次短信息。我本來不喜歡三姑六婆,但跟你到一起就俗不可耐:我們的話題沒有國計民生,隻有家長裏短、七雜八卦。
你了解我的一點一滴,你還是擅長諷刺我。每次進餐,尤其要當著外人驚歎,說我高中時一頓六兩米飯現在怎麼這樣故作秀氣。
大姐呀,我不再是正長身體的一十七!
還有,你每看我穿得稍時髦些,就說我是水蛇腰的妖女,還追溯到我學生時代埋藏的潛力——上帝作證,那時我真是普通得無與倫比。
而我呢?
我清楚你近十五年裏所有的戀愛,包括未遂。
我清楚你家裏的絲絲縷縷,包括你的開支狀況及你媽媽的搓麻愛好和日常作息。我每半月坐一個多小時車去你家住幾天,你來我家主動睡沙發。
我電話費的三分之一是送給了你。
我去你家基本上不送禮,哪怕是過年;你同上。
你認為我穿衣服還可以,但從不承認我的“美色”;每次你都逼問年幼的女兒,一定要她說我和你誰才是美女。她小小年紀,十分為難,已經懂得了什麼叫做虛與委蛇:有時她說是我,有時她說是你。
其實你不認為我是美女。我同上。
到現在,我們兩個居然還沒學會互相客氣。
但我要堅持說一句:在對男人的審美觀上,我一直相當鄙視你!忘不了的朋友,還有另一個你,親愛的。
前幾天看時裝表演,我跟人講述什麼是“平肩”和“美人肩”時,突然就想到了你。你那時可真瘦啊,親愛的,你剪齊耳短發,肩平如削,穿著製服分外好看,是天生的衣架子。
那時我們不過二十出頭吧,一起在這城市的底層,默默地生存。
你內向寡言,但跟我在一起,卻有說不完的話。我們同一班次,又同室而居,可是到了晚上十二點,臉上貼滿美容黃瓜片兒的我們,還在竊竊私語——親愛的,我們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呢?
夏天的夜晚,我們都會去江邊。常常是,並肩坐在江堤上,看遠處磨基山上的燈火一明一滅。直到濱江所有的燈火熄滅,再悠悠地蕩回去。
我們有著同樣的家庭背景,受過同樣教育,在那燈紅酒綠的世界裏,我們互相扶持,都沒有迷失。
親愛的,在那冷漠的都市,你是第一個為我流淚的女人。
我短暫地戀愛、倉猝被傷害;你勸他不果,憤然摔碎了自己的手機,哭著說,為什麼偏要喜歡他呢,他根本不在乎你。
那時我太優柔寡斷,總不能克服自己的心魔;可是你的眼淚,讓我突然觸動:我可以對不起自己的尊嚴,怎能將你的尊嚴一並失去呢?
痛下決斷,從那時學起。
後來,你也陷入一場泥沼之中。我在外地出差,你在打給我的電話裏泣不成聲;我這樣吝嗇的人,那次漫遊費都花掉了三百多塊。然後,我陪你掉過許多的眼淚,打過漫長的拉鋸戰,刺探、出陣、談判無所不為——直到你,也痛下決斷。
我們一起辭職,從此結束相依為命的日子,分道揚鑣。
當初我們有共同的理想,要做完美的女性,一生都不要遺憾。可是,後來我變成了堅強的女人,一心追求事業的高峰;而你卻選擇了隱退,守著小小的書店,寧願與過去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