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無因由,花開即花開。”
有風吹過的時候,山坡會驀地動蕩起來,卻也更加迷人,花枝迫不及待地招搖著,仿佛接到了遠方傳來的信息。那信息是久盼的想望,也像是突如其來的召喚,因而便使它們難再按捺身體裏的熱情,以至於忘情擺蕩,仿佛一條繽紛流動的河。
從山坡上的一朵花,到河裏的一滴水,也許正是風所遞傳的生命之請。
笛在這片山坡上拍了上千張照片,終於有了她滿意的一張:一株白色的滿天星,牽著它黑色虛幻的影子,在風中奔跑。
花朵有靈魂嗎?笛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可是鏡頭裏所凝結的,是花朵的靈魂,還是人的癡心與欲望,或是短暫的感情用事?
蝴蝶
我不知道它會把我帶往何處?
先前它停在一片碩大的荷葉上,雙翅合攏,我見不到它翅膀上錦緞般的花紋。我悄聲走近,屏息打量它,荷葉露水未幹,它選了一塊幹燥的地方,陽光明麗,荷葉熠熠閃光,它長久停留其上,仿佛觀眾退場後,光芒四射的舞台上,一位麵對空蕩與孤獨的演員,默然無語。
我的身前身後,它的同伴——一群翩飛的舞蹈家裏,隻有它靠我最近,隻有它靜止在陽光裏,如一片橘黃色葉片,魔術般豎立著。沒有人知道它想什麼,或者它什麼也不想。
麵對寓言般短促的一生,蝴蝶該是熱愛激情、貪圖享樂的生靈。
死去的蝴蝶總是張開雙翼,所以它合攏的柔翅意味著一個流光溢彩的生命,此刻,這個生命佇立在我眼前。
生命之間的相遇如此偶然,雖然偶然從不可能覆蓋所有,但卻足夠在這一刻裏,呈現人所從未意識到的自我,以及世界著意隱匿的大驚喜。
或許我的呼吸驚擾了它暖融融的小憩,它驀地展翅,在我眼前飛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但很快我看出它有些猶豫,因為當飛至拋物線的最高處,它來來回回旋轉了兩圈。它有些茫然,不知飛往何處。宛如飄動的音符,在節奏的替換處,稍作休止,以便進入旋律更深處的歡樂與疼痛。就是在這個時刻,我決定跟蹤它。
進入山林已經一周,時間一天天變得清澈、寬闊,偶爾我說我成為一個女王,財富如雲不知凡幾,時鍾每一秒的跳動,我的百寶箱便又多了一粒美輪無匹的寶石。大自然驅走了我素常的慵懶。清晨深情而隆重,晨曦神一般自枝柯間降臨,霞光穿過鬆林有如仙子。這些天裏,我不再焦躁不安,或者緊張如一隻受到攻擊的刺蝟。昨天我躺在一麵石頭上傾聽流水,今天流連忘返在一隻蝴蝶的生命裏。
它停頓一刻,接著便沿著小路低低飛行,我隻大約看到了它斑紋的顏色,烏黑與絳紅,它飛得懶散、無精打采,幾次遲疑著想停下來,卻因為我黝黑影子的冒犯而被迫放棄。
後來它終於落下,落在小路上一塊灰白的石塊上,陽光金子般閃爍,它實在不願再奔命了,方才斑斕絢麗的夢境,已在痛惜中遠去,那麼,現在去找回它吧。
蝴蝶大概感知到我雖冒犯了它卻並不是一個手持紗網的捕蝶人,所以,它在我的影子裏不曾觸摸到危險。這一次,它穩穩落下,並且奇異地張開了翅翼,仿佛憐憫我的好奇心,或者我們之間達成一筆交易,它準許我窺探它無與倫比的花紋,而我不要再驚擾它的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