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神情微動:“既然你是肅王府的奴才,為何來殿裏伺候?”
雲哥一臉機靈,紮千兒不起,隻是輕快地說道:“回萬歲爺,奴才見寇公公跟著內務府安總管出去了,想是殿中無人伺候,所以便一直在小門兒侯著聽差”說著,雲哥抬起頭看向皇上:“奴才不知道皇上茶水喜好,見茶房裏放著豫毛峰,便衝泡了一杯”。
皇上看了看青花瓷杯中浮著的輕細,將杯子放在案上,擺手道:“朕不想喝了,拿下去吧”。
雲哥趕緊接過,對皇上行禮:“萬歲爺,奴才就在殿外伺候著,您隻管吩咐一聲,奴才便來”,說完低頭退了出去。
皇上心裏雖然警覺,但又是感覺出些許溫暖。自從戊戌之後,自己有名無實,宮中無論主子、奴才都沒人把他這個皇上當回事兒,時常渴了餓了都要親自動手,鮮有照料。想到這兒,皇上不僅歎了口氣,向殿外廊亭裏站著得眾人看去。
這些人都是皇親國戚,各個驕傲不凡,可也都迂腐自私,隻想著自己現下的那些俸祿好處,卻不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清一日不如一日,他們卻還以為祖宗基業萬事永固!
皇上心裏瞧不上他們,轉眼看見善耆靠著殿門,孤自一人地站在,周圍親貴無人理他,他也絲毫不理睬眾人。也就在這時,善耆突然回望過來,與皇上目光相對!善耆立刻躬身行禮,神色甚恭!皇上詫異之餘,也衝他點了點頭。
肅親王善耆在朝中也算是個異類。他年歲與皇上相近,雖是老派舊臣,卻擁護變法維新,而且朝堂上所有人都唯太後馬首是瞻,他卻明裏暗裏擁護皇上。皇上還記得西狩之時,文武官員和宮監內侍都簇擁著太後鳳輿過河,而且過岸即走,沒有分班渡回,隻留下自己孤零零呆守對岸,身邊除了轎夫,就隻剩下肅親王善耆一人。當時氣憤至極,又無可奈何,是善耆跑到村中找人求助,將自己抬了過去。
想起這些,皇上心中有些酸軟,他聲音略微一高:“雲哥,叫你家主子進來!”
片刻肅親王垂首進殿,行叩拜大禮。
皇上語氣輕緩:“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善耆站直身體,朗聲道:“皇上宣臣,不知所為何事。”
皇上頓住,自己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是想起了陳年舊事,心有所觸而已。可善耆已經進來,皇上隻能硬著頭皮道:“朕聽說你這步軍統領兼工巡局大臣做得極好,還開辦了新式商場和文明戲院,就連女子也能進茶樓聽戲了。”
善耆一直肅穆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皇上謬讚!臣食朝俸,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所作所為不過是盡忠職守,順天複命而已”。
皇上點點頭,似是有感而發:“為人臣者,難得的就是一個‘忠’字!朕知你因此受了排擠,心裏定然不好受。”
善耆搖搖頭,略微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欲成大事必有靜氣,受排擠早在臣的意料之中,朝廷可以罷了臣的官職,卻滅不了臣的心思,若有一日複用,臣還會如現在一樣!”
皇上聽完格外感慨,可滿肚子話無法訴說,隻能沉在黑漆漆的眸子裏,惺惺相惜地看著善耆。
善耆歎道:“臣是皇上的人,深知皇上生平急進,吃虧多矣。事已至此,臣勸皇上戒急用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