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黃斌(2)(1 / 2)

我以前練字,總有一種失敗感,不知道如何才能寫出方筆,王體字中,有很多方筆,我從沒有寫成功過。我練字,純屬自學,練楷書,講究書上教的回鋒和中鋒。至今我都覺得鬱悶,覺得自己沒有天才,因為從小學到高中,我從來都沒有直接去寫過一橫,一定要先回鋒,然後勒之,收筆還要回鋒頓住,走的是很長的一條曲線,這就像總是守規矩的孩子,突然看到有撒野的孩子那樣羨慕,而魏碑方筆中的直角三角形和等邊三角形的那種點,無論如何是寫不出來的,那種刀劈斧削的感覺,我從來覺得不可能用毛筆寫出。

因有這樣的經曆,所以,在公汽中看到“武漢河運專科學校”這樣的方筆大字,覺得訝異和不可思議。

記得當時工作過一段時間之後,秦老師知道我也愛好書法,很是高興。他看過我寫的字以後,先給了我《崔敬邕碑》,讓我寫。我在練過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天晚上發憤,一口氣在一張宣紙上,用通宵臨完,第二天給他看。他看了看我寫的,然後說,形似到了,神似不夠,繼續練。然後我趁機向他請教,如何寫那種三角形的方筆點。他說,你不是有楷書的底子嗎?其實很簡單,你用筆折出三角,就可以了。然後他給我示範。這個細節我記得清楚,在校報和他的辦公室之間,有一間大辦公室,被雜物櫃隔成兩間,挨著校報的那一間,有一個大台子,有乒乓球台那麼大,可以寫字。他就在那台子上麵,用筆先左側向上起筆,然後橫折向下,後向左上收筆,一個等邊三角型的點,就寫出來了。然後他說,方筆劈鋒,所在多有,你寫多了就會了。

在我,也是一直想有機會學秦老師的家傳字體的,能寫方筆,即是開始。

寫完《崔敬邕碑》以後,秦老師又給了我另一本字帖——傳為褚遂良的《大字陰符經》。之所以給我這本字帖,以我的經驗,也能看出來一些。秦老師家的行書,用筆的來源,也多從此帖中出,重要的是用筆的靈動。現在想起來,《陰符經》更是道家的原典,練字之餘,那些言說,對我也是難得的相遇。比如在《陰符經》的上篇開篇,就是直拎拎的——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這寥寥十餘字,現在回味一下,就是典型的中國思想的味道和氣質。

褚書嫵媚,寫起來,難度不亞於寫出方筆。特別是,褚遂良行書的豎筆,總有一個由左至右的蟹爪,那個弧度,不是一般人所能寫出。當然,客觀地看,這一個細節,是褚書的魅力,也是他的習氣,要在這一筆中體會那種獨有的牽絲縈帶,也非易事。可能對於練習的人來說是孜孜以求,對於當時的書寫者來說,不過是習慣和興致。

就這樣,當時我在河校跟著秦老師,有過這樣一種習字的經曆。

在一起相處久了,覺得秦老師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恬淡,低調,不溫不火。他和我說話,從來是不緊不慢的,寫字示範,也是拿著筆一筆一筆,寫到為止。我當時還是光棍一個,又喜歡熬夜。沒事的時候,就在那個大台子上,寫字。有時候下班了,不想去食堂吃飯,就繼續在那個台子上寫字。

我還有一個印象,記得有一天下班很久了,我在台子上寫辛棄疾的“東風夜放花千樹”的詞,是褚書風格,一路寫下來,突然聽到秦老師在身後說,哈,寫出些味道來了,蠻好的。我忙說,秦老師,您還沒回家呀。他笑笑說,我馬上走的,正好碰到你在寫字,順便看看。在宣傳部,多了不少寫宣紙的機會,每次活動搞下來,總可以腐敗幾張紙,高興得不行,像占了蠻大的便宜。

1991年初秋,碰上學校搞建校40周年大慶,說交通部的副部長都要來,宣傳部不用說要寫寫畫畫。記得當時組織了三十幾張六尺大小的宣傳板,我和一個同事,負責文字抄錄。毛筆用不同的廣告色抄。幾張板抄下來,還真累人。這時我訪友的癮發了,去一個朋友那裏喝酒吹牛,玩了一天。第二天來到學校,心裏不免惴惴。秦老師來了,看著我,笑了笑,說,嗬嗬,你這個家夥!罰你多抄兩張宣傳板。忙了半個多月,總算抄完了。擺在展廳看效果的時候,秦老師指了指我寫的有些字的筆劃,說,你看,臨帖的效果,在這些筆劃中就出來了。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不知不覺中寫的是帖上的筆劃。這時隻剩下第一板的幾個題字沒有寫了,同事請秦老師,說,這個得您來操刀了。秦老師手一擺,指指我,說,你去寫。我也沒想過謙虛,拿起筆就刷了上去——輝煌的曆程。寫完,秦老師點了點頭,說,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