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舒飛廉(1)(3 / 3)

礦物的神奇的變化,已經在丹房裏被發現,宇宙的變形之道,也由精通周易的學者觀察出來,這些,都在凡人與真人之間,架起了一道不容置疑的橋梁。這樣由精致的日常經驗裏得出來的常識,與現在,諾貝爾的獲獎者們由實驗室裏建立起來的理論,中間相隔的,卻是一片大海。葛洪與他的師父們,弟子們,卻是信心滿滿地撐起了他們由理論到實踐,看上去都很美的小舟,來橫渡這一片汪洋的大海……事實上,盤古開天辟地,將天與地,弄得太複雜了。生萬物不難,由萬物回到三,回到二,回到一,回到無,每一步,都將是血與淚。

“餘考覽養性之書,鳩集久視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計矣,莫不皆以還丹金液為大要者。然則此二事,蓋仙道之極也,服此而不仙,則古來無仙。”

在他對煉丹術的誠懇的信仰之外,葛洪還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孔孟之徒的堅定與執著。這一份執著,是由多少失敗的丹房之夜與失利的服食之禍裏產生出來,也是可以想見的。

這三位煉丹大師之外,還有陶弘景、陳少微、孫思邈、沈知言這些名人,外丹之術,經六朝到唐代達到鼎盛,唐宣宗年間,據說四海燒丹的術士,已經有數千人,而在唐代梅彪所著的《石藥爾雅》之中,載入的丹名有一百餘種。加入丹爐中的藥物,除前文提到的水銀與鉛,還有金銀銅鐵錫等金屬與它們各自的氧化物、氯化物、硫化物等,其中最為後人詬病的是砒石——“生者為砒黃,煉者為砒霜”。砒霜與含鉛與水銀的物質,構成了“金丹”的核心,無論大師們如何的三轉九轉,去火敗毒,都無法將這些千變萬化、神鬼莫測的“金公”與“姹女”變得溫良無害。

五石散可能是最有名的一種丹藥了。服散與飲酒,這兩項活動,打下了魏晉風骨的基礎。何晏講:“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覺神明開朗。”這位何晏,就是《世說新語》裏麵講的“何平叔美姿儀,麵至白,魏明帝疑其傳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的何尚書,他的親身試範,說明五石散有美姿容的奇效,也令他在妻妾們的床幃間如魚得水。雖然有“散發”的種種凶險,這一味春藥,遂風行在名士之中,造出一堆短命的病態美男與狂放奇人。

就這樣,煉丹的成效得到檢驗,上到王侯將相,次之士族名士,再次之商賈九流。以此成仙的家夥,除了載入一些煉丹秘籍裏的例證,民間大概是少見的吧,因服丹而死亡的,倒是比比皆是。僅有唐一代,就有唐太宗貞觀二十三年,服食方士那邇娑婆丹藥而死,唐憲宗元和十五年,服食山人柳泌丹藥而死,唐穆宗長慶四年服丹藥死,唐武宗會昌六年吃丹藥死,唐敬宗也亡於丹藥。

當術士們將丹藥敬獻上來時,皇帝們固然滿腦袋的“羽化成仙”、“夜禦十女”,但他們並非不知道,麵臨的是“活著,還是死去”的問題。北齊文宣宗高洋得到了“九轉金丹”:

“有張遠遊者,文宣時,令與諸術士合九轉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雲:‘我貪人間作樂,不能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

高洋固然是耍了流氓,但大人先生們在吃藥的,的確是意識到,可能會死,縱然如此,幾百年來,煉丹家們孜孜不倦,服丹的家夥也甘之如飴,這是什麼精神!葛洪說了:“服此不仙,則古來無仙。”華山就此一條路,死又何惜。

寬慰由鉛、汞、砒霜組合而成的金丹毒丸的理由,除了何晏式的,姿容第一、美學至上的原則之外(現在還有美容的女子去取用含微量砒霜的化妝品),另外一個解釋的法門就是屍解。《真誥》中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