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旭日初升波光粼粼,不禁動了去湖邊獨自散步的念頭。清明時節,乍暖又寒,這花開罷那花來,萬佛湖的風光目不暇接。不由地有點心痛,這麼好的山,這麼好的水,一旦全麵開發,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安徽有著太多的好山好水,萬佛湖就是一顆很璀璨的明珠,可惜在當下,被選為城市的後花園,很難說幸運與否。
我的觀點是開發不如保護,一動不如一靜。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遭受了普遍質疑,事實上美景的風光無限,有時候不是巷子深不深,而是願意不願意去發現去欣賞。對於那些遲鈍的心靈,你就是拉到了後花園,風景大餐端到麵前,也仍然會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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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吃河豚季節,一說季節,朋友忍不住笑,現如今還有啥季節,蔬菜反季,水果反季,人也反季,天氣乍冷忽熱,迫不及待打開空調。至於吃河豚,到處都有四季皆可,有閑情便行,有銀子就成。想當年“文化大革命”,最流行人定勝天,說穿了是口氣大嘴上痛快,現在不流行這話了,反倒真有些敢跟老天爺叫板的意思。
擱曆史上,吃河豚是地道的民間享受,康熙和乾隆一次次下江南,什麼樣的傳奇都有,唯獨沒聽說過吃這玩意。皇帝他老人家自然不敢吃,就算想,有這個心思,大臣們也不敢準備。拚死吃河豚,注定了一種平民老百姓的境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想當年蘇東坡吃河豚,有人問滋味如何,他很平靜地回答:“值那一死。”意思是太鮮美了,人生苦短,遇上河豚這麼好吃的食物,就算死也值。
蘇東坡有個一起遭貶的哥們兒叫李公擇,同樣失意文人,蘇為美味不惜輕生,這位李先生便有些扭捏,麵對美味不說怕死,隨手找了個堂皇的理由。他義正詞嚴地予以拒絕,認定河豚是一種邪毒,非忠臣孝子所宜食,把吃不吃上升到駭人高度。後學根據兩位先賢的河豚觀做出結論,所謂“由東坡之言,則可謂知味,由公擇之言,則可謂知義”。
生活在長江下遊的老百姓對季節最為敏感,這一帶四季分明,不同日子,有不同的美食。家父生前,一心想學知味的蘇東坡,十分向往河豚,無奈那年頭還不能人工養殖,作為一個反過黨的右派,一名被貶的職業編劇,一名經常要下鄉體驗生活的寫作者,久有食河豚之心,卻很難如願以償。二月水暖,河豚欲上,他發現總是趕不上吃河豚的日子,總是很不湊巧錯過了大好季節,心有餘而力不逮,與一幫民間的饕餮切磋美食,為了沒有品嚐過河豚,難免抬不起頭的感覺。
一直覺得河豚能被我們津津樂道,源於它的有毒。這也是家父的深切體會,直到改革開放,他才有幸大快朵頤,第一次吃河豚,為此專門寫過文章,被好幾本談美食的集子收錄。過去年代的河豚是禁食之物,不允許市場流通,因為不允許,因為一個禁字,仿佛禁書一樣,勾得文人心裏癢癢的。無毒不丈夫,人生樂趣有時就是小小的出格,冒險不危險,給嘴饞一點理直氣壯的借口。
二月水暖河豚肥,這是古詩名句,可是揚中的“河豚節”卻安排在五月。興衝衝趕去參加,行家說的種種劇毒,河豚肝河豚眼,逐一生涮品嚐,在過去自殺了幾回,現在屁事沒有。世事難料人生無常,這年頭有毒的沒毒,不該有毒竟然有毒,談笑風生之際,感慨之心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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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七都是個地名,我一直在琢磨和想象,推測它會在哪裏。最後終於弄明白了,往大裏說,七都在江蘇的蘇州。往小裏說,它屬於蘇州管轄的吳江,是吳江境內的一個小鎮。
說起蘇南農村的小鎮,真還不能小看,文化人都知道費孝通先生的《江村經濟》,20世紀80年中期,西方學術著作風行,我在出版社當小編輯,編過一本《當代學術著作必覽》,請南京大學的教授編選當代學人必須要知道的國內外學術名著,自然是以國外為主,中國人的著作比例很小,《江村經濟》恰恰是其中的一本。
《江村經濟》有很高的學術地位,它所提到的江村就在七都。老實說,文化人可以不知道七都,不應該不知道“江村”。人傑地靈,大家不妨設想一下,如果不是一個好地方,不是地氣殊異江山炳靈,八十年前的費孝通不可能寫出那樣一本傳世的好書。當然還要一個重要原因,它詳細記載了當時中國農村的經濟體係和地理環境,借助《江村經濟》,我們可以比較有把握地了解到七都的曆史,了解當時的江南。這是一段借助科學方法的實地考察,在過去一百年,類似著作可以說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