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語翻譯研究2
岡島冠山的唐話學
洛陽外國語學院科研部 劉芳亮
摘要:在日本唐話學史上,岡島冠山占有極其重要的位置。唐通事出身的他憑借出色的漢語口語能力和受傳統漢學濡染的背景,展開了卓越的唐話創作、翻譯及研究活動:翻譯了白話小說《皇明英烈傳》;用白話將日本軍記物語《太平記》譯述成《太平記演義》;對《水滸傳》前二十回施加了訓點;編纂出版了一係列唐話教材。這些活動大都具有開創性意義,特別是多部唐話教材大量借鑒唐通事講授唐話的家學教本,改變了唐話作為唐通事家傳技藝和少數學者問學餘物的性質,從而進入普通讀者的視野。作為漢日對譯工具書來看,這些教材對於今日的漢日翻譯也具有啟發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岡島冠山 唐話 通俗皇明英烈傳 太平記演義 唐話纂要 唐譯便覽 唐音雅俗語類 唐語便用
一、岡島冠山以前的唐話風潮及問題點
日本以訓讀法解讀中國典籍由來尚矣,亦極有效。然而,此種方法在近世深陷困境,這是因為:其一,訓讀法本身存在異字同訓、遺脫助詞、句讀不明、文法失體等諸多問題,江戶前期學者貝原益軒就此在《勸作文論》中雲:“國俗之讀書也,常雜音訓加國字,隨倭語之讀法而上下頡頏而通意,是因本邦古來之舊習而然也。故文理不接續,助字不連讀,不若中夏之人讀書而直下、語句不絕、助字不遺也。”(益軒會1911:249)其後荻生徂徠及其弟子太宰春台更是推進了這一看法,主張“唐音直讀論”,如荻生徂徠謂:“予嚐為蒙生定學問之法,先為崎陽之學,教以俗語,誦以華音,譯以此方俚語,絕不作和訓回環之讀。始以零細者二字三字為句,後使讀成書者。崎陽之學既成,乃始得為中華人,而後稍稍讀經子史集四部書,勢如破竹,是最上乘也”。(今中寬司等1977:18)其二,訓讀法雖然頗宜於釋讀文言,但並不適用於漢語白話,蓋因白話多口語熟語和助詞,行文冗長,訓讀法往往較難措手。
近世以降,以文言材料為基礎的日本傳統漢學雖然無法擺脫訓讀法的影響,但隨著與漢語白話的接觸愈來愈多,整個知識界對白話俗語的關注及研究逐日加深。這裏其實存在著三個促進這一趨勢的相關背景。第一,中日長崎貿易中的唐通事發揮著影響。眾所周知,江戶時代的日本實行鎖國政策,僅開放長崎一港與中國和荷蘭保持通商,而中日貿易的繁榮使得通曉兩國語言會話並居中溝通交流以及處理各類貿易事務的專門人才成為必要,由此產生了唐通事。唐通事設立於17世紀初,多由明末清初因避戰亂遷徙到日本的中國人及其後裔世襲擔任,其內部有著較為固定的組織形式和等級。隨著唐通事的出現,唐話(日本人對中國話、漢語口語的稱謂)的學習和研究發達起來,唐通事們於享保元年(1716)創立了“唐韻勤學會”;而日本各地憧憬異國文化和知識的學者、文人、僧侶亦紛至遝來,遊學於長崎這個鎖國時代日本唯一的海外文化流入口,習唐話、誦唐音,又將之傳布到其他地方。如著名學者雨森方洲26歲時遊學長崎,師從上野玄貞學習唐話,“用心唐話五十餘年,自朝至夕不少廢歇”。(日本隨筆大成編輯部1974:417)第二,黃檗宗的傳入及其影響。黃檗宗原屬中國臨濟禪係統,崇禎年間隱元隆琦在福建萬福寺主持道場,其盛名遠播東瀛,故受邀偕眾弟子於承應三年(1654)東渡日本,最後在宇治建萬福寺,開創了日本黃檗宗。隨後中國僧人不斷來日,黃檗道場幾乎遍布日本各主要地區,極為隆盛,其法會修行和生活方式一依中國式樣,僧徒用漢語對話,以漢語誦經,世代相襲不變。黃檗宗與日本上層及儒者文士有著密切的聯係,對日本的精神生活和文化產生了顯著影響,其中就包括唐音唐話的傳播。例如悅山、悅峰頻繁出入幕府權臣柳澤吉保府邸,受其影響柳澤吉保開始學習唐話,並經常於府內組織藩士儒臣以唐音講四書五經或相互問答,甚至連將軍德川綱吉也多次臨駕聽講,於是形成了一個以柳澤吉保為中心的有相當規模的唐話研習集團,荻生徂徠發起的“譯社”正是在此期間成立的。第三,中國白話小說和戲曲大量傳來。中日長崎貿易中,書籍作為重要商品從一開始便隨商船陸續舶來,這其中包括為數不少的白話小說和戲曲。例如,若將江戶早期書目《禦文庫目錄》(所記從寬永十五年前到享保七年)與《內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錄》對照,可以發現彼時傳來而現今仍存者有白話小說19部,戲曲6部,《三言》、《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金瓶梅》等重要作品均含於其內;又據《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錄》,江戶初期尾張家自身搜購及在德川家康死後繼承的部分家康藏書中也有一些白話小說。即使對於一般學者和讀書家來說,白話小說也是不難見到的,據慶長九年甲辰(1604)前大儒林羅山的讀書目錄《既見書目錄》,他年輕時曾寓目《通俗演義三國誌》(另據其《本朝神社考》可知,林羅山還見過《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又據《日光山文庫書籍目錄》,天台宗僧人天海(1536~1643)的舊藏書中包括10餘部白話小說;元政上人(1623~1668)在給友人鵜飼石齋的書信中也曾談道:“昨日偶聞有唐本之來,支藜入市,先閱書目,有《水滸傳》,問之,曰或人已買去,問其人,曰不知,餘追慕無由。”(富士川英郎等1988:59)元政上人雖未購得《水滸傳》,但想來該書在日本已有知名度。其後逮至元祿以降,白話小說舶來的數量更為可觀,這一點隻要調查宮內廳書陵部藏《舶載書目》即可確知。總之,中國白話小說大量流入日本不能不吸引傳統日本漢學界的興趣和關注,促使其重新認識訓讀法的定位和譯學的形態。
然而,應當注意的江戶前期的唐話風潮實際上分為兩條支流:一是唐通事職業上的漢語會話及為養成此種能力所進行的漢語教育,其常用初級教材包括《養兒子》、《三折肱》、《醫家摘要》、《二才子》、《瓊浦佳話》、《兩國譯通》等,進階階段則使用中國白話小說作為閱讀教材。這些教科書多為抄本,僅供唐通事自家子弟使用,一般不外傳。可以認為,唐通事的漢語會話隻是出於職業和實用的交際性目的,在漢日對譯研究方麵幾無建樹。另一是日本學者出於興趣和學問需要 而習唐話。不可否認,這些學者通過與長崎唐通事及黃檗僧侶的交流將唐話從唐通事的封閉領域延展到漢學世界,但是實際能以漢語無障礙交流會話者為數甚少,大多采取筆談方式,對於白話小說亦遵循傳統的“目讀”主義;即便他們時常用唐音誦讀經典,但那也隻是純粹的語音,而非在真實交流環境中的漢語會話。關於這一點,積極學習唐話的荻生徂徠在與悅峰和尚的筆談中曾坦言:“小的前年學學幾話,卻像鳥言一般,寫是寫,待開口的時節,實是講不得。”(石崎又造1943:58)要之,唐通事有漢語會話技能而無深厚的學養,日本學者具備漢學素養卻弱於實際會話,二者皆不能(或者未充分意識到)在融合實用交際與學問探討兩種旨趣的基礎上係統地研究漢語白話與日語間的對譯關係並予以分類歸納。要完成這一任務,就需要既通曉漢語白話又兼具相當學識的人才,而岡島冠山則為其著先鞭者。
二、岡島冠山的生平及其著述
岡島冠山,名璞,字玉成,又字援之,號冠山,通稱長佐衛門,後改為彌太夫,延寶二年(1674)生於長崎。早年任唐稽古通事時以譯士仕於長州藩主毛利吉就,受其月俸,但自慚職位低賤,遂辭職回到長崎,專修性理之學。其後,因翻譯出版《通俗皇明英烈傳》一事來京都,又受足利藩主戶田忠囿聘請於寶永三年(1706)左右返江戶,不久辭職輾轉於大阪、京都之間,或講學或訪悅峰和尚於黃檗。寶永七年岡島冠山再來江戶,翌年即正德元年成為大學頭林鳳岡的門人,同年以“譯師”身份加入荻生徂徠的譯社。享保九年(1724)譯社解散後,岡島冠山回到京都,堅持著述,享保十三年歿於京都,享年55歲。
關於岡島冠山的漢語水平,世人評價甚高,幕府醫官林崇節在《唐話纂要?序》中稱:“茲有岡島玉成子者,精通華之音與語也。一開口,則錚錚然成於金玉之聲;一下筆,則綿綿乎聯於錦繡之句。乃以是而鳴於當世,赫赫驚人耳目,鬱鬱流芳遠近者,有年於茲也。” 紀州藩高瀨學山亦在該書序中雲:“夫崎陽者,其地瀕海,跨唐一葦,賈舶商船舳艫相接,職譯官此,歲致千金,故其土人士戶學人習。然超然出類者僅僅晨星耳,獨我友玉成子能拔萃者也歟!……其開口譚唐,揮筆譯和,……一起一坐,一笑一嗽,無不肖唐。嚐在崎陽與諸唐人相聚譚論,其調戲謾罵與彼絲發不差,旁觀者惟辨衣服知其玉成。其技之妙,大率如此。”又,紀州垣內東皋在《唐話纂要?跋》中曰:“玉成岡島君世家長崎,少交華客,習熟其語。凡自四書六經,以及諸子百家、稗官小說之類,其聲音之正與詞言之繁,頗究其閫奧。且質之於大清秀才王庶常,而後華和之人,無不伸舌以稱歎之。”紀州侍講榊原霞洲在該書跋中亦曰:“予友玉成子,長崎人也,自幼學唐音,沉潛反複三十年於此,其語言流宣,四聲精暢,人雲無能出其右者。蓋長崎與唐國壤地相接,往來甚多,玉成生長期間,日與唐人交臂禮喚,不特其口之唐,遂使一身變而為唐,其行也唐也,其止也唐也,其去也唐也,其坐也唐也,無處而不唐也。……嚐杜門著書,手不釋筆,其搦管處,指為之睡矣。”長崎醫士守山祐弘在《太平記演義?序》中亦曰:“吾師玉成先生同鄉長崎之人也,少交華客,且從先師祖上野先生而習華語,己自悟入其妙境,於貫中二書通念曉析,無所不解,其餘《西遊記》、《西廂記》、《英烈傳》等諸家演義小說,亦皆搜抉無隱。……每為是文,操筆紙立書,未嚐起草,雖千言萬句,卓然不丐於古,而一出諸己。”(王三慶等2003:217)儒學者岡白駒在《唐音三體詩譯讀?序》中雲:“冠山君自幼嫻於華音,曲分雅俗,博識南北,能兼華人所難兼也。聽其官話鄉談,則若明州縮來儻在華人之傍,音形手容,一口便作百千情態,刀遊於虛斤運夫堙。”(石崎又造1943:88)由上可見,冠山自幼長於長崎,耳濡目染間學會漢語,又師從中國秀才王庶常和上野玄貞,其口語水平甚佳,與中國人幾無二致,行為舉止也酷似中國人;不僅如此,岡島冠山還有出色的翻譯和寫作能力,且其所讀書從儒家經典到諸子百家以至白話小說,涉獵廣泛,室鳩巢《駿台隨筆》稱其“讀小說書過六百部,可謂勤矣”。(村井量令1916:7)要之,岡島冠山既具有唐通事的口語會話能力,又兼備一般學者的學術素養;既有實踐經驗,又有理論根底,從這一點看,岡島冠山另開日本唐話學之生麵也就不足為怪了。
岡島冠山一生勤學博覽,著述甚豐,其目前現存之主要著作如下:
1)《唐話纂要》,五卷,岡島冠山編,初刊於享保元年,享保三年重刊時增附“和漢奇談”作為卷六。
2)《唐話類纂》,二卷,岡島冠山撰,享保十年左右山田正朝、筱崎維章輯,寫本。
3)《經學字海便覽》,七卷,岡島冠山編,享保十年刊。
4)《唐譯便覽》,五卷,岡島冠山編,享保十一年刊。
5)《唐音雅俗語類》,五卷,岡島冠山編,享保十一年刊。
6)《唐語便用》(又名《唐話便用》),六卷,岡島冠山編,享保十一年刊,享保二十年重刊,又有弘化三年刊本。
7)《辛醜元旦詩集》,一冊,岡島冠山序並點華音,享保六年刊。
8)《康熙帝遺詔》(附《新帝登極詔》),一卷,岡島冠山句讀,享保八年刊。
9)《華音唐詩選》,七卷,岡島冠山編,享保十年刊。
10)《唐音三體詩譯讀》,三卷,岡島冠山譯,享保十一年刊。
11)《唐音學庸》,乾坤二卷,岡島冠山句讀,享保十二年刊。
12)《通俗皇明英烈傳》(又名《通俗元明軍談》),二十卷,岡島冠山譯,寶永二年刊。
13)《太平記演義》,五卷,岡島冠山譯,享保四年刊。
14)《忠義水滸傳》,第一至十回,五冊,岡島冠山訓點,享保十三年刊;第十一至二十回,五冊,岡島冠山訓點,寶曆九年刊。
15)《通俗忠義水滸傳》,一百回,四十七卷,書末刊記題作岡島冠山編譯,上中下三編同於寶曆七年九月刊行;又有一種版本,上編(卷一至十五)刊於寶曆七年九月,中編(卷十六至卷三十)刊於安永元年十二月,下編(卷三十一至四十四)刊於天明四年正月。
16)《小說讀法》,一冊,岡島冠山編,寫本。
其他如《通俗明清軍談》、《尺牘辨解》、《尺牘便覽》、《唐音和解》、《唐音俗話問答》等作品僅見於著述目錄、傳記或書後出版預告中。
三、岡島冠山的唐話學研究
根據岡島冠山的著述可以看出其唐話學大致有兩個方向,即白話小說的翻譯與創作實踐,以及以標注唐音並對譯漢日詞句為主體的中國語學研究。前者是指將白話小說譯成日語(包括訓點)或者用白話文體改譯日語小說,後者是指分類彙集以漢語口語為主的詞句,用日文片假名標注唐音、聲調,並以日語釋義,形成麵向普通唐話學習者的漢語教材。以下分別詳論之。
(一)白話小說的翻譯與編述
岡島冠山翻譯的白話小說主要包括《通俗皇明英烈傳》、《通俗忠義水滸傳》和享保三年刊《唐話纂要》卷六《和漢奇談》所收《孫八救人得福》、《德容行善有報》兩篇短篇小說,其據日語小說編述創作的白話小說則是《太平記演義》。
1.《通俗皇明英烈傳》的翻譯
由於《通俗忠義水滸傳》的作者究竟是不是岡島冠山尚存較大疑問,故在此略去不論,而以《通俗皇明英烈傳》為例來探討岡島冠山的白話小說翻譯。
據京都書肆文會堂林義端的序文,《通俗皇明英烈傳》是岡島冠山應其請求而翻譯的:“(岡島冠山)頃歲來京師,餘偶然邂逅,挾書討論。去秋請譯解《英烈》、《水滸》二傳而行於世,今春《英烈傳》先成登梓。” 石崎又造認為譯自明徐渭《雲合奇蹤》,但這是不正確的。從文字內容來看,《通俗皇明英烈傳》與《雲合奇蹤》原文差異甚大,倒是很接近《皇明英武傳》或《皇明英烈傳》。那麼,岡島冠山據以翻譯的底本究竟為何種?德田武(1987)認為岡島冠山使用多個版本互參的可能性較大,其中萬曆十九年刊《新鍥龍興名世錄皇明開運英武傳》最接近譯本。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簡單。若對照現存《皇明英武傳》和《皇明英烈傳》的諸版本,《通俗皇明英烈傳》的文字與之互有異同,這表明岡島冠山的確參考了多個版本。然而,他如果真的利用了這些版本,譯本中存在的許多錯字漏字等簡單失誤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首錄”部分人名誤作“第成”,而諸本皆為“茅成”;又如譯本中一節名“高皇帝顯平蜀賦”,除崇禎十五年刊《皇明英烈誌傳》外,他本皆作“高皇帝題平蜀賦”。由此可見,岡島冠山的校勘工作是比較粗率的。
《英烈傳》原文雖因版本而有四、六、八卷之不同,但均為六十節,各節標題基本上是七言雙句,《通俗皇明英烈傳》將原來的每個節目拆成兩個部分,取七言單句作標題並續上相應的正文。譬如,原文第一節目為“元順帝縱欲驕奢,脫脫相正言直諫”,而《通俗皇明英烈傳》則拆分為“元順帝縱欲驕奢”和“脫脫相正言直諫”兩節。《通俗皇明英烈傳》還將原文中的詩詞韻文及“論曰”部分大量刪去不譯,而某些予以保留的上表、書信、祭文等文言文則隻加訓點而不譯。岡島冠山此舉並非沒有道理,因為對於日本普通讀者來說,中國古典白話小說中習慣穿插的詩詞曲賦等韻文未必是他們感興趣之處,若原樣移譯反而使譯文顯得冗贅;至於不得不保留的文言章句,隻需施加訓點便足以使讀者明白其大概,又較訓讀文簡潔。不過,這種翻譯策略其實也是沿襲了《通俗三國誌》等先行“通俗軍談”的做法。此外,由於岡島冠山非常熟悉中國白話小說,因此他在翻譯時或許頭腦中會浮現《水滸傳》、《三國演義》等小說的情節和場麵,進而模仿借用其中的某些元素。譬如,原文“太祖三戰鄱陽湖,郭英箭射陳友諒”一節敘述陳友諒在鄱陽湖大戰中敗於火攻,欲抄小路逃回武昌,來到禁江小口時,
友諒與張定邊等言曰:“劉伯溫之智亦未為奇,此處若設伏一支兵,吾輩無生路矣。”張定邊曰:“劉伯溫一時算不到此,亦是主公大福。”急傳令入禁江小口,方欲進口,俄聞炮響連聲,兩處伏兵迸起。(《古本小說集成》編委會1991: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