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點兒不聲不響,用舌頭舔我的腳,好像遇到了食物。我蹲下身,發現它眼裏湧出了淚水。
我思忖,它怎麼知道我回家了呢?
想來想去,我曾經給秀麗來過信,大約在5月8號到縣城。也許秀麗讀過信,大點兒不會說話,聽懂了方言土語,理解了天文地理,日期也能掌握了。
大點兒的眼睛裏有思念,有喜悅。我撫摸它,問:“你想念我了麼?”
大點兒點點頭,搖了搖尾巴。
唉,它畢竟不會說話啊!它是向導,走進家裏的院子,我推開屋門,我說:“我回來了。”
秀麗正在紡線,望了一眼說:“知道有家就中。”
標準不高,不回家則失望。我笑了笑:“孩子呢?”
秀麗說:“你沒眼睛?在炕上睡覺呢。”
冷在臉上,熱在心裏。叫“冤家”古已有之,餃子有餡不在褶上。盼弟果然在炕角睡著,嘴角掛著微笑。
椰子和芒果是海南島的特產,我帶回來三個椰子和五斤芒果。椰子從電影裏看過,芒果這個稱謂從新聞上聽過。毛主席把外國朋友贈送的珍貴禮物轉送給首都工農毛澤東思想宣傳隊。自己不吃就送給“工宣隊”,記憶猶新。
《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登的通欄標題:最大關懷最大信任最大支持最大鼓舞,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永遠和群眾心連心。
在海南島,椰子和芒果經常看到。椰子樹高大粗狀,樹冠半圓如Y形,先開雄花,後開雌花,異花授粉,雌雄同序;芒果為漆樹科芒果屬熱帶常綠大喬木,高9到27米,葉為披針形,油綠而發亮,花小而多,紅色或黃色,呈頂生圓錐花序,樹的壽命長的可達幾百年。
帶回來的芒果和椰子,是新鮮東西,鄉親們誰都未見過。
秀麗說:“這些是新鮮東西,我還叫不出名字呢。”
“這些水果,這是椰子,這是芒果。”
秀麗胸懷全局,說:“三楞子是大隊革委會主任,賈子龍是生產隊隊長,椰子除了咱家裏嚐嚐,你給他們家送一個椰子和幾個芒果,鄉裏鄉親表示表示,好有人緣兒。”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他們如果重視我,應該主動來探望。”
“你怎麼不去探望?”
“我才不去溜須拍馬呢。”
秀麗說:“高攀不是拍馬,人應該往高處走啊!”
我說:“我餓了,先吃飯。”
秀麗去做飯,我還帶回來一支水煙袋,那煙具一頭進氣,一頭抽吸,兩頭上翹,中間一處貯水、裝煙,抽吸時,煙氣穿過貯水的地方,既可濾掉一些煙氣中的雜質雜氣,還能發出“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猶如鳥啼鳳鳴,聽起來倒也十分悅耳。
椰子和芒果畢竟是新鮮事物,按秀麗的意見,送禮給三楞子和賈子龍,鄉親們免不了說三道四,背後評價是我吳永文太勢利。
吃罷飯,我對帶回來的椰子和芒果,想到了一個辦法。我對秀麗說:“親戚朋友,左鄰右舍,誰來誰算。我回來了,如果誰來問候看望,就顯示有交情,感情深厚,就請誰吃。”
秀麗說:“聽你的吧。”
炕上擺上桌子,把芒果和椰子放在桌子上,等待鄉親串門兒。
果然,孫老茂、賈子虎和滑頭來了。
孫老茂年齡比我大一歲,他的原籍在天津地域寶坻縣,本名並不叫孫老茂。光緒年間,他的爺爺挑著剃頭擔子流落於此,大財主吳寶義隻有一個千金小姐,讓爺爺當了養老女婿,便安居樂業了。傳承了三代,繁衍了二十多人,上輩有孫福財、孫福順,下輩有孫交盛、孫交旺、孫交強、孫交繁。原因是孫交茂有殘疾,走路顛腳,雖然說不上拐,口語上叫瘸。鄉親們忌諱“交”
與“腳”同音,就把孫交茂稱為“老茂”。他的哥哥孫交強在抗日戰爭時期,參加了八路軍,犧牲了。有人不說戰爭環境,偏說他取的名字不吉利,交強就是“繳槍”啊!
賈子虎與我同歲,上學時是同桌。他愛玩兒不愛學習,分數往往不及格,勞動中卻有力氣,耪地超過我。他看上去袖子破了,露出胳膊肘兒。
滑頭是乳名,比我小十來歲,還上初中呢。因為他生於建立互助組那年,學名叫吳互助。
我和秀麗熱情招待,說南道北。我介紹了海南島的風土人情,津津有味。
孫老茂三人大開眼界,頻頻點頭。
孫老茂指著桌子上的芒果和椰子問:“這是啥水果?”
我說:“你們猜猜。”
賈子虎說:“反正不是香蕉,也不是橘子。香蕉和橘子是南方出產的,前幾年我吃過。”
孫老茂說:“我吃過蘋果和酸梨,這形狀模樣叫南果和南梨吧?”
滑頭說:“我猜著了,這是荔枝。唐朝詩人杜牧寫過,‘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楊貴妃最喜歡吃荔枝,封建社會路途遙遠,快馬加鞭,如今到了新社會,二哥是坐火車帶來的。”
我笑著搖了搖頭:“非也,非也,我告訴眾位,這是芒果!”
“芒果?”鄉親們張大了嘴巴。他們都知道,芒果是國際友人送給毛主席的禮物,毛主席還給了工宣隊,喜訊傳來,神州沸騰,全國各省市自治區連夜舉行慶祝活動。
我說:“又甜又酸,甘美多汁,香氣誘人,口感最潤滑。請諸位品嚐品嚐,就知道了滋味。”
一人一個芒果,品嚐了。
接下來就是椰子。不用猜測,誰都認識,因為看過《紅色娘子軍》,背景有椰子樹。樹幹筆直,無枝無蔓,巨大的羽毛狀葉片從樹梢伸出,撐起一片傘型綠冠。椰葉下麵結著一串串圓圓的椰果,怎麼吃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