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賈廣才請教。廣才說:“二哥,你問這個有啥用?難道沒有劉宗忠,就沒有獨莫縣?”
提到劉宗忠,此人是縣委書記。賈廣才的用意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不讚成,說:“你不能這樣類比,要從我們搓繩寨說起,南鄰有趙家莊,北鄰有甄家峪,油漆路為什麼不直通那兩個村子,偏偏直通了我們村?近水樓台先得月,朝陽當了交通局長,恰恰做到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賈廣才搖搖頭:“二哥,你的看法太狹隘了。朝陽大哥被借調了,轉為商品糧,是國家幹部,讓施工隊將縣城與我們村直通了,目的也是為鄉親著想,給家家戶戶帶來了便利。”
我還碰到了賈子龍,他當過生產隊長,包產到戶喪失了權力,耿耿於懷,對油漆路與朝陽的關係,他說:“三楞子當了個交通局長,修路也是謀私利。”
“怎麼是謀私利?”
“他媳婦小淑還在老家呢,三楞子每月休假,騎自行車回家,不修路是一個小時,下了雨得用兩個小時。修了路,不管刮風下雨,半小時就進門了。”
角度不同,賈子龍絕非沒有道理。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二者兼顧互動,是對“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修正。從理論上說,前提是我的存在,有了基本環境生存,維護了別人的利益,為社會服務。樹的影兒,人的名兒,名聲在於眾人的道德風範。曹操的那句話“寧我負天下人,毋天下人負我”,太經典了。
大隊部牆上有黑板報,寫的都是從報紙摘引,不值得一看。賈廣才、賈子龍的語言,值得一聽。地裏的莊稼,值得試驗。
國家有憲法,農業也有憲法。黨中央製定了“農業八字憲法”,不可缺少。
裏麵包括“水、土、肥、種、密、保、工、管”,如果解釋,“水”發展水利、合理用水;是“土”是利用規劃,改良土壤;“肥”是增加肥料、合理施肥;“種”是指培育、繁殖和推廣良種;“密”是指合理密植;“保”莊稼保護、防治病蟲害;“管”是指田間管理;“工”是指工具改革。
國家憲法我不明白,當過試題,老百姓的答案絕不到一百分。至今縣委書記、鎮鄉書記回答國家憲法的定義,尚未思考。農業憲法能有試題,涉及到利益,答案可能達到80分。雖然沒有驗證,慢慢解決,勿用著急。著急了抓耳撓腮,無所適從,最後跺腳說:“國家憲法,農業憲法不用宣傳,我們知道種地,花生不長在樹上。”
對於老百姓來說,管什麼國家憲法,農業憲法,首先不犯法。我的責任田種了玉米,以“農業八字憲法”指導。玉米的別名,不下十幾個,有的地方叫苞穀,有的地方叫玉蜀黍,有的地方叫苞米,有的地方叫棒子,甚至還有蘆黍、玉高粱、珍珠米的稱謂。一棵玉米包括雌雄,雌穗在中間腋生,雄穗在頂端冒出來。不是自己為自己,雄穗給周圍同類授粉,雌穗接受周圍同類的飄灑。在玉米王國裏,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生出來的孩子像棒槌,剝去包皮,一排排樣子如牙齒排列。
責任田的玉米精心管理,比前兩年生產隊的管理長勢好,棒子大,包產到戶的優越性體現出來了。我計劃,到了成熟時節,就可以收獲了。
我跟貴福叔打了個招呼,想過幾天劈棒子,要用車。貴福叔說:“中。
不撞車,牛車搭配,我還伸把手,幫你料理料理。”
我說:“平時是一個好漢三個幫,文化人講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莊稼人喜歡互助,還辦過互助組呢。”
到了那一天,我和秀麗、賈貴福到了地頭,一眼就看到,地頭上的幾棵玉米被砍倒了。旁邊還有一堆灰燼,啃光了的玉米骨頭和嚼過的秫秸渣。無疑,是燒了玉米棒子和秫秸稈子。
賈貴福問:“孩子們愛淘氣,瞎糟踐莊稼。”
莊稼不怕雀彈,玉米不過坐享其成,無關大局。盡管不是大局,我也注意到了小局。地裏的腳印,是膠皮鞋底的印痕。鄉親大多數是穿布鞋的,少數的年輕人才穿解放鞋。
八九不離十,到底是誰幹的呢?
傍晚,我在大街上看到了紅衛。
紅衛是賈朝陽的兒子,地震的時候,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朝陽為了救生產隊的牲畜,犧牲了父親賈希躍,是母親將紅衛抱出屋的。轉眼間,紅衛初中畢業,已經十六七了,他也穿解放鞋。他的母親小淑原先是半農半醫,如今在灣子鄉衛生院。家裏的農業戶口是兩口人,責任田與我家相鄰。
他家的責任田種了穀子,吳小淑有自己的職業,沒有時間管理,地裏野草叢生。紅衛貪玩,愛打籃球。
我試探問了一句話:“紅衛,你說說,我家的青棒子好吃不好吃?”
“你家的玉米?我、我沒有偷!”
紅衛年輕,尚不能圓滑。一個“偷”字,就像狐狸露出了尾巴。我的問話也很巧妙,在通常情況下,他可以反問:“我怎麼知道你家的好吃不好吃?”
卻否認自己沒有偷,弄巧成拙,當了王二。
我笑了。
紅衛問:“二叔你笑啥?”
我說:“你年輕呢,我的笑是傻笑。”
“怎麼傻笑啊?”
“嘿,你不是叫我是二叔麼?因為啥?”
“你是排行老二嘛!是吳老二,不是孔老二。”
紅衛這孩子把我和孔老二鏈接了。我說:“你知道批林批孔,舊社會開店的叫店小二,不能叫店老二。”
紅衛歪著頭,撓撓頭發,說:“還有人說生殖器是老二。“紅衛屬於下輩,不能開葷玩笑,我隻好教誨說:“紅衛啊,以後要老老實實種地,千萬別偷。”
紅衛說:“我沒有機會,想當神偷一枝梅呢。”
說話是兩股道,各走一邊,偷了十幾個玉米棒子,插曲一段,暫且打住。
玉米收獲了,沒有粉碎機把骨頭和米粒分離,百姓們需要“褪”,用穿錐子劃一條溝,再把米粒搓下來。這天集日,我趕集進了縣城,舊穿錐子壞了,便買了一把新穿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