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日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我看到《史記》上有一句話，叫“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深入思考，天下人都離不開“利”字。
此時，天氣炎熱，我的嗓子幹了，想喝水。集日上有吆喝賣冰棍的，價格是五分錢一根。我舍不得呀！我瞻前顧後，看到了一個辦公大樓的牌子，上麵寫著“獨莫縣交通局”。
擒人先擒王，賈朝陽是不折不扣的交通局長！
我不走後門，正大光明。我走進院子，看到門口有警衛室，剛與門衛搭話，申明自己不是別人，而是賈局長的本村二哥，來找賈局長。此時，恰好一輛小轎車駛入，“嘎”地一聲，停下了。
車門打開，賈朝陽出來了。他笑著說：“二哥，你趕集來了？”
我說：“朝陽啊！我想喝口水。”
“哦，水是生命之源呢。”朝陽說，“我下鄉剛回來，來來來，到我的辦公室坐坐。”
早不如巧，機遇就是命運。我不能馬上應允，還要懂分寸：“你公務在身，我不找麻煩啊！”
“二哥，你跟我還客氣了。”賈朝陽拉住我的胳膊，“走走走，我還要聽聽鄉親們的呼聲呢。”
進了辦公室，打開眼界。有椅子、有桌子，還有筆筒、日曆、茶葉盒、暖水瓶、電話機。“二哥，你既然渴了，天兒熱，別喝開水。”朝陽從牆角的紙盒裏拿出一瓶水，“縣裏開展‘五小工業’，建立了飲料廠，這是他們生產的礦泉水。”
幹部和農民待遇確實不一樣，“公仆”和“私仆”有區別。稱為公仆，在於幹部辦公有公物。稱為私仆，因為農民家庭沒有公物。
一瓶礦泉水，味道與井水差不多。商標上還注明：鋅5.0，銅1.0，鋇0.70，鎘0.010，鉻0.050，鉛0.010，汞0.0010，硒0.050，砷0.050。其中的鋇、鎘、鉻、硒、砷沒有學過，讀音模糊，隻好去掉部首來念，叫“貝”、“隔”、“各”、“西”和“申”。
我有初步知識，看一看鑰匙，是銅的；咬一咬鉛筆，有鉛；溫度計的紅標誌，就是汞啊！
科學有科學的道理，礦泉水的鋇、鎘、鉻、硒、砷是什麼東西呢？
我掏出煙盒，想卷個煙。賈朝陽拉開抽屜，遞上一盒香煙，說：“二哥別卷了。我不抽煙，這是辦公室待客準備的。”
我看了看香煙的牌子，是“紅塔山”。
賈朝陽問：“村裏有啥事？”
我抽上香煙，思維加快，想到了修路，才能嚴絲合縫，便說：“鄉親們都感謝你呢，自從修了縣城直通，出門太方便了。都說沒有賈朝陽，就沒有油漆路。”
賈朝陽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錯了，錯了。”
“怎麼錯了？”
“不要感謝我，這是勤政為民的措施。這條林寧路，是副局長老彭提議的，縣政府批準的。”
難道與賈朝陽無關？我問：“怎麼與搓繩寨直通，不能與趙家莊或甄家峪直通呢？”
“村村油漆路，是大方向。”賈朝陽說，“我雖然當了局長，也不是一人說算。有先有後，那是全局安排，要由統籌規劃，集體研究。”
賈朝陽不愧當了交通局長，態度謙虛。由此看來，鄉親們的輿論是小家子氣，把功勞記在了賈朝陽頭上。
我又想到了紅衛燒玉米棒子的事，說：“朝陽，紅衛初中畢業了，對他不能放任自流，應該嚴格要求呀！”
“二哥話裏有話，怎麼回事？”
我隻有照本宣科了：“前些日子，紅衛愛淘氣，砍了我家責任田的幾棵玉蜀黍，他還說要想當神偷一枝梅。”
“有這種事？”
“不算什麼事，我家的大亮也淘氣。”我忘不了套話，用原則說，“毛主席曾經教導說，慢慢來，不要著急。”
賈朝陽笑了笑：“那是毛主席寫給華主席的話，安錯位了。”
“我不錯位，任何事都慢慢來，不要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怕慢，隻怕站！讓紅衛勤勞幹活就行了。”
賈朝陽搖搖頭說，“既然我知道了，紅衛到底砍了多少玉米？”
“唉，大概有十幾個吧。”我答複了，又勸解說，“旁邊用柴禾生了火，燒了棒子啃了。”
賈朝陽說：“按勞取酬，你的勞動成果不能丟失呀！紅衛啃了棒子，等於摘了桃子，我有責任。”
賈朝陽說罷，從錢夾中拿出10元錢，說：“我補償，二哥給你幾塊錢，一點意思。”
我不便接受，推辭說：“朝陽，別外道了，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補償？
我不是來催債的呀！”
賈朝陽把錢塞進我的口袋裏，說：“平時你也該教育教育他。”
“朝陽你有水平，紅衛摘桃子，是我摘蘋果了。”我說，“換句話說，常說占小便宜吃大虧，反倒我是吃小虧占大便宜了。”
臨走，賈朝陽與人很圓滿，從茶幾上拿起香煙遞給我，說：“二哥，把這盒煙裝著。”
一鼓作氣，馬到成功。進了賈朝陽的辦公室，沒有白來。如果把電影裏唱過的“妹妹”改為“永文”，就該唱“永文你大膽往前走呀，往前走呀莫回頭，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24．金婚
唉，盡管有人唱了“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並不遙遠，孫悟空一個跟頭能翻十萬八千裏呢。我欽佩賈朝陽了，一舉一動都有風度，讓我白白喝了礦泉水，賺了一盒煙，還給了10塊錢。
百姓們有自己的語言，曾經流傳：“車上四個圈兒，坐的總是官兒”。
這是什麼意思呢？一輛小轎車進村了，親眼目睹，看到車上的牌子有連接的四個圈環，憑經驗是官職的符號。雖然很多人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會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