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
我騎上了自行車,半個小時就到了縣城。
安泰房產總公司是大衙門,蓋得富麗堂皇。最高處豎立的鍾樓,一點響一下,兩點響兩下,“當!當!當!”的鍾聲響起,全城都能聽到。
我在警衛室打聽:“同誌,我是盼弟的父親,她在上班嗎?”
警衛是一個中年人,說:“不在家,外出了。”
“幹什麼去了?”
“與尚嶺經理一起到市裏聯係工程,估計明天才能回來。”
我問:“這裏是大企業呀!岑尚嶺還是縣裏的政協委員,他哥岑尚勇說過,他追上了形勢,發大財了。”
警衛說:“私人企業,國家不發工資。這裏沒有外人,是家天下。除了工人,各部門的負責人都是親朋好友。連我也不是外人,而是尚嶺姑父的侄子。”
哦,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公務不是公務,是私務。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我雖然追不上,盼弟走到哪裏,我也說不準。
安泰房產總公司的對麵單位有牌子,寫的是“獨莫縣文物管理所”。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我問:“那裏的單位做啥啊?”
警衛說:“文管所舉辦了‘本地曆史博物展覽’,人們參觀呢。”
“買票麼?”
“免費。”
既然如此,我走過去,不妨瀏覽瀏覽。
展品裏有石斧、銅鏡、金鐲、銀簪、還有銅錢。講解員說,這些都具有文化價值,證明了本縣的源遠流長,是人類曆史發展過程中遺留下來的遺跡。
參觀過程中,我看到了熟人。他是文物所收購員李同誌,也就是當年收購了賈貴福銅錢的人。
“老李,你認識我嗎?”我說。
老李搖搖頭,問:“我的眼拙,想不起來了。您是哪村兒的?”
“你見的人多了,我是搓繩寨村的,”我提示說,“在我家的院子裏,你還收購了我村賈貴福的銅錢。”
“哦,不錯,不錯,十幾年了。”老李說,“你看,展廚裏的幾個銅錢都是我收購的。”
“我家的盼弟踢的毽子,下底兒是銅錢,上麵是雞毛。家裏的鑰匙上還拴著銅大錢呢。”我說,“怎麼能展覽?”
“時代變化了,越來越值錢。我收購的時候,是一斤買兩塊兩毛五,一斤有二十幾個銅錢,一個不過值一毛錢。如今價漲了,有的一個值幾塊錢,有的一個值幾十塊錢,還有的一個幾百塊錢呢。”
“貴福家的現在值多少錢?”
“難說呀!”
“怎麼難說?”
“我是外行人,知道中方外圓,分不清朝代。一個銅錢,文管所的小劉能一清二楚。”老李說,“那次收購的十幾斤銅錢,我保證不瞎吹,最少值幾千,最多值幾萬。”
“真的?”
“錯不了。”老李說,“我手裏的讓小劉看了。”
“家裏的?”
“不是。也就是那天,我繳納時,牛所長對我說,你如果喜歡,可以挑揀幾個,讓孩子們去做毽子。我就抓了一把,挑了五個幹淨又美觀的。”老李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銅錢,“我的這枚銅錢,讓小劉鑒別了。”
我看了看,上麵有“道光通寶”的幾個字,我問:“值多少錢?”
“小劉說值50元。”老李說。
“有啥用呢?50塊錢能買二百多斤玉米,銅錢不時興了,不如五分硬幣,咋能當錢花啊?”
老李說:“玉米吃下去,變成了屎,銅錢流傳幾千年,就算文物。分為一級、二級、三級,屬於國寶。”
“我不相信。”
“你沒有提高認識,科學是第一生產力。文物文物,文化就是物品,不光是筆硯書畫,鍋碗瓢盆也算藝術品。比如說,你知道集郵麼?”
“機油?不就是發動機的潤滑油麼?”我實在不明白,難道機油也值錢了?
老李微微一笑:“哎呀,哎呀,集郵不是機油,收集郵票才叫集郵。小小郵票成為包羅萬象的博物館、容納豐富知識的小百科。”
“能有這種事?原先是八分,如今是兩角,還能值十塊?”
“十塊?差遠了。我告訴你,能值幾十萬!”
我的眼睛真睜圓了,老李瞎說八道,太離譜了。
“數量越少越值錢,有了錯誤更值錢!”老李說。
聽了他一段海外奇談的謬論,我覺得浪費時間了。道理很簡單,一張郵票賣多少錢,問問縣長、鎮長、村主任,再問問賈貴福、吳永強、賈子虎,誰能相信?我笑了笑,說:“你去忙吧,我還得去買個笤帚呢。”
老李掏出錢夾,打開,說:“你別不信,我讓你瞧瞧。”
我瞥了一眼,裏麵果然夾了一張郵票。
這樣的郵票不新鮮,這是“全國山河一片紅”,“文革”中用過的。工農兵手持《毛主席語錄》,下麵印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全麵勝利萬歲”呢。
老李問:“看過麼?”
我說:“我在海南島育種的時候,就用了這張郵票。”
老李說:“值錢就在於數量少,有錯誤,地圖上台灣沒有塗成紅色,還沒有南沙群島,容易引起政治爭端,所以下令停發並回收封存。正因為如此,去年在郵票拍賣會上,賣了3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