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和親友大約有數百人,站滿了院子。賈三立和吳翠花遵命,一切聽主持人的指揮,按照口令,鞠躬了。
周占普又說:“第三項,夫妻對拜。”
賈三立和吳翠花知道禮節,轉身對麵,仍然按照口令行動,腦袋對腦袋,險些碰出疙瘩。
周占普說:“一鞠躬,美滿幸福來之不易,牽手撐起愛的藍天;再鞠躬,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和和睦睦順順利利;三鞠躬,相敬如賓,一心一意,海枯石爛,矢誌不渝。”
上了賀禮的客人,有的是50元,有的是20元,前來的有男女老少,甚至也有全家人入席的。大約預計了70多桌,宴席是“八六二”。很多人不知道“八六二”,意思是八個碟子,八個中碗,二個大碗。知道的還要八八六十四,那不是口訣,是雞鴨魚肉,比較豐盛。
吃罷美餐,對得起肚子,我抿了抿嘴,走出門來,閑暇無事,眼光停留,端詳了門口貼的喜聯:
上聯:女貌俏麗豈能無下聯:男才卓越並非假橫批:雙興盈門我覺得,這樣的對聯水平不高,顯得缺乏文采。村裏青年結婚的時候,我看過,什麼“情同意合結秦晉,花好月圓衍春秋”,什麼“洞房春暖花並蒂,魚水情深月長圓”,這是誰寫的呢?不知道。不過,其中的“麗”字,我還不認識。
賈敬儒走過來,我用手指著問:“二叔,那個字念啥呀?”
“美麗的麗,這是繁體字,不是簡化字。”賈敬儒說。
哦,原來這個字從“麗”到“麗”,省略了“鹿”。我弄不明白,說道:
“造字的人怎麼把美麗聯係到鹿身上了呢?”
賈敬儒說:“這對聯是我寫的,永文,你能理解嗎?”
我當然能理解,客氣地說:“意思很明確樸實,男才女貌我理解,雙雙高興是美事。”
賈敬儒搖搖頭說:“你恐怕看不到另外的含義,‘豈能無’和‘並非假’
有雙關的意思,一般人看不透。”
很簡單的文字,還能有另外的含義?我眨眨眼,說:“雙關?二叔你解釋解釋。”
賈敬儒說:“我們搓繩寨,有兩大姓,賈三立和吳翠花,簡稱是‘吳’
與‘賈’,諧音是‘無’和‘假’,無則是吳,賈不是假。”
我恍然大悟,賈敬儒會搞文字遊戲呢。
賈敬儒又說:“還有橫批,‘雙興’也是‘雙姓’,兩個姓氏都高興,結為伴侶,大賀大喜啊!”
我豎起拇指:“高,高,你文化太深,我拿著一竿子也探不到底兒。”
第二天,在地裏我看到了賈子龍,我說:“三立的喜事很熱鬧,大夥兒很高興。鄉親們盡興了,你到底擺了多少桌?”
賈子龍愁眉苦臉,說:“嘿,不爬進熱鍋裏,不知道燙,是76桌。你還沒有嚐試呢,兒子成家了,是好事,可是擔子重啊!”
“擔子怎麼重了?”
“欠了不少饑荒,三年也還不清了。”
“可不,買了電視、冰箱、洗衣機,新家庭花費不少啊!”
賈子龍說:“我不能對鄉親們說,跟你叨咕叨咕。鄉裏鄉親的,我不能小氣。一桌花二百,76桌是多少?二六十二,二七十四,是15,200元。”
我問:“我花了20元啊!你不吃虧。”
“不講吃虧占便宜,有的賀禮是20元,還帶了老婆孩子。我收入了7850元,賠了一半兒。”賈子龍說。
正說著,賈廣才也下地了。我問:“哎,那天賈廣才咋沒有參加?”
賈子龍說:“賈廣才參加紅衛的婚禮去了,他雖然沒有參加,還很夠意思,事先給了100元呢。”
賈廣才已經到了麵前,我說:“廣才,你參加紅衛的婚禮了,我們怎麼不知道啊?”
“我是家鄉的代表,隻有我一個。”賈廣才解釋說,“二哥你要是村主任,就被邀請了,我想去也去不了。”
難道婚姻大事也與身份地位有關?從古到今,賓客大多是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對紅衛的婚禮,仍有不足,我對廣才說:“出門在外,人多不熟,占不了便宜。”
“是啊!不僅人多,操持籌備也不容易。”賈廣才從口袋裏掏出花飾,“二哥,你先看看這東西。”
花飾上有別針,下麵是紅布條兒,印著“貴賓”二字。
我說:“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胸前也戴了布條兒,上麵寫著‘主席’,你當上貴賓了。”
賈廣才說:“布條兒各種各樣,不光有新郎、新娘,還有伴郎、伴娘、主婚人、證婚人、司儀、招待、工作人員,剩下的是貴賓。”
“這麼複雜呀?”我說。
賈廣才說,時代發展了,不能草率。在豪華大酒店中,隆重盛大,警察開路,禮炮轟鳴。我第一次看到,如此五彩繽紛。場麵很豐富,先是主持人“請我們今天的王子和公主閃亮登場!”新郎和新娘攜手,伴隨著樂曲,踏著鋪滿幸福的花瓣緩緩走向婚姻的舞台。他們仿效了外國人的習慣,紅衛問,“莉莉,你願意嫁給我嗎?”新娘說,“我願意!”隨後喝了交杯酒。下麵——嘖嘖,那是電視劇的鏡頭啊!
秀麗問:“咋還演電視劇?”
賈廣才說:“時代進化了,我也看不慣,紅衛和媳婦兩人摟抱著竟然親嘴輕吻,旁邊還有錄像。”
秀麗說:“盼弟結婚,咋沒有這種場麵啊?”
賈廣才說:“我趕不上時尚,二嫂子也趕不上時尚。鄭縣長是主婚人,各鄉鎮的書記,主任,縣直屬各單位的局長來了不少。安排了三十多桌,估計有三百多人呢。”
我感歎道:“當官的貢獻大,有人緣,朋友多,我們老百姓做不到啊!”
過了幾天,我耪地回來的路上,遇上了吳互助。他來探家,下了自行車,與我交流。我說:“朝陽不夠意思,紅衛結婚的時候,聽說全村裏隻邀請了賈廣才,你在縣城工作,他咋沒邀請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