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考慮大事呢。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幹部,我是搓繩寨的當家人了,操心啊!”
秀麗笑了:“趕鴨子上架,有啥本事……”
話音未落,一輛小轎車停在了門口。
客人走進屋子,像個老板,問詢:“您是吳永文麼?”
“是呀,你是誰?”我問。
客人說:“我們雖然不相識,你大概也知道,大哥叫岑尚勇,我叫岑尚嶺。”
“喲,請坐,請坐。”我早知道了,岑尚嶺就是安泰房產總公司的經理,也是盼弟的幹爸,找到我頭上,有什麼事呢?便試探地詢問:“你來的意思是——”
“你還不知道,盼弟得病住院了。”
秀麗問:“得了啥病?”
“是肝瘤,不動手術,有生命危險。”岑尚嶺說,“她住在了海陽市人民醫院,我特意前來,你們是不是同往看護?”
我和秀麗不用商量,當然前去。兒行千裏母擔憂,母愛很偉大,秀麗哭了。
我說:“走吧。別耽誤了。”
一路上,默默無言。
進了醫院,盼弟躺在病床上,麵容消瘦。她看到了我和秀麗,眼裏無聲地流下了淚水。她說:“我頭暈氣短,喘不過氣來。”
病情如何,不宜探底。無非是詢問感覺和安穩情緒,怎麼診治是醫生的職責。
醫生說:“經過診斷透視,病人的肝上有一個小瘤,有惡性的症狀,需要移植。換肝補肝,醫院裏沒有肝供體。”
我問:“我們花多少錢?”
醫生說:“醫藥費由她的父親岑尚嶺負責,問題是你們是否願意當肝供體,捐獻自己60%的肝髒。”
我眨眨眼,岑尚嶺不過是盼弟的幹爸,我才是盼弟的親爸呢。不禁驚愕,便問:“是不是割我的肝補給盼弟?”
醫生說:“是啊。”
“割了我的肝,我還能活嗎?”我又問。
醫生笑了,說:“肝髒移植曾有多例,肝可以再生,不影響你的身體健康。住院十幾天就恢複了,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我拍著胸脯,說:“沒問題,手術吧。”
醫生說:“你不用著急,手術不是小手術,必須慎重。您還要驗血查肝,看肝髒是否適用。”
任何事情都有麻煩,按部就班,醫生說了算。莫說我是平民百姓,一錢不值,即使是省長市長,在醫生眼裏,也是下屬。看舌苔讓你張嘴你就張嘴,要打針讓你撅屁股你就撅屁股。
我被透視了,驗血了,量血壓了。
醫生說:“你的肝不合格,血清膽紅素增高,有酒精肝跡象。我給你開一副中藥,飲服才好。”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還得住院?我說:“我的肝不合格,盼弟的病怎麼辦?”
秀麗說:“還有我,也有心肝。”
我說:“你膽小,敢麼?”
“膽小心細,如果盼弟的病能治好了,缺心缺肝缺腸子缺胃我都舍得。”
秀麗說。
醫生說:“你們夫妻琴瑟和諧,化驗吧。”
進行了各種醫療程序,秀麗體檢完全合格。
雪裏送炭,移植成功。病房裏我是陪床,左邊是秀麗,右邊是盼弟。左顧右盼,輸液瓶子一滴一滴地輸進她們的靜脈。
真是禍不單行,娘倆都是病人了。
秀麗沒有朋友親戚,來探望盼弟的人卻不少,大都是幹部。互相介紹,有縣委組織部部長、副部長、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精神文明辦主任、縣婦聯主任、鎮鄉婦聯主任、縣共青團書記、縣民政局局長、老郭、大馮、小張、小李……蘋果、香蕉、橘子、葡萄接了一大堆,這是禮物。有的空手來,塞給我20元、50元,甚至100元。
我很欣慰、激動和感謝。盼弟交際廣泛,朋友遍天下。難以接受的是,有的人稱呼盼弟是“岑主任”,令人匪夷所思。
在醫院的過道條椅上,我和岑尚嶺交流了一番話。
我說:“有的人怎麼稱呼盼弟是岑主任呢?”
岑尚嶺說:“她擔任著縣婦聯副主任的職務,當然可以叫主任。”
我說:“我是問,她怎麼姓岑?”
岑尚嶺說:“老兄啊,你姓吳安排有困難,名字改成岑盼弟,說起來是我的閨女,才算有了背景。”
我說:“難道安排工作與姓氏有關係?”
岑尚嶺說:“你是普通農民,我是安泰房產總公司的經理,身份有區別,辦事不一樣啊!”
岑尚嶺說得有道理,為了盼弟的前途,確實頗有功力,想方設法,拔刀相助。相比之下,我感到慚愧。盡管我是日寇的私生子,還到過海南島育種,為什麼我安排不了大亮呢?對盼弟來說,幸虧我是生身父親,秀麗是生身母親,血緣相關,她換肝才有了供肝體。
半月後,盼弟和秀麗出院了。
我念念不忘謝岑尚嶺的大力幫助,他竟能讓盼弟當了縣婦聯副主任。按級別說,盼弟一個初中生連黨員都不是竟變為副科級國家幹部,脫穎而出,令人歎為觀止。
經詢問,盼弟對我公開了奧秘。
安泰房產總公司也有黨組織,盼弟思想積極,要求進步,被吸收為中共黨員。盼弟得寸進尺,對岑尚嶺說:“我既然是您的幹閨女,不想在總公司了,要當個行政機關公務員。”
岑尚嶺說:“這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盼弟說:“前幾天,縣長的女兒來結賬,也是初中畢業,技術學校給開了中專畢業證,才進了電視廣播局。”
岑尚嶺說:“人家的家長是縣長,你的家長是農民,當然待遇不同。”
盼弟說:“假如你是我的家長呢?”
岑尚嶺稍作沉吟,說:“也許辦得到吧。”
盼弟看到了希望,想到了電視劇的情節,說:“光緒皇帝對慈禧太後還叫親爸爸呢,你以後就是我的親爸爸。”
盼弟說的不是瞎話,慈禧當了太上皇,在封建社會裏,也相當於皇帝的父親,才采用了這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