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尚嶺點頭:“好,好,這是大好事,我盡力而為。牆上的廣告有辦證的,隻需花100塊錢,假身份證上可以叫岑盼弟。”
周樹人的筆名是魯迅,吳盼弟的別名是岑盼弟,模樣沒有變,出生年月也沒有變。
有了假身份證,僅僅是第一步。還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好比登梯子,一步步才能爬上房子。
第二步,獲得了永平師範的畢業證。
第三步,偽造檔案。裏麵包括簡曆登記表,父親是岑尚嶺,母親是張翠花,工作單位是獨莫縣文化館。從何而來?有盼弟書寫的,有岑尚嶺簽字的,有打字門市部製作的。
這些,違紀不犯法。比如,畝產550斤,呈報850斤;人均年收入800元,呈報1200元。假的就是假的,但不會受處分。
第四步更不容易,需要周密謀劃,慎重周全,添枝加葉,滴水不漏。
岑尚嶺說:“材料基本具備了,但遷移到偏遠山區鳳棲縣才有把握防止泄露。因為那個縣的組織部夏兆才是我的熟人,當著副部長呢。”
盼弟問:“他辦得到麼?”
岑尚嶺說:“是否辦得到,全靠一個字。”
盼弟問:“什麼字?”
岑尚嶺說:“錢。”
盼弟有些懷疑:“我的商品糧是花錢買的,難道參加工作也是用錢能買?”
岑尚嶺說:“雖然不是公買公賣,但在於背後的運作。研究研究也是煙酒煙酒。抽的、喝的都是名牌。夏兆才抽的是中華煙,一盒50元,他的工資買得起嗎?讓他辦妥這種事,我不能空口說白話,起碼掏出5萬試探試探。
不行的話,再加5萬。”
盼弟太感謝岑尚嶺了。
馬到成功,夏兆才知其一,不知其二,認為岑盼弟無疑是岑尚嶺的女兒,被調入鳳棲縣婦聯。
據說,盼弟積極進步,工作能力強,扶搖直上。半年以後,盼弟在鳳棲縣婦女代表會議上,被選舉為婦聯副主任。
我問盼弟:“岑尚嶺怎麼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呢?”
盼弟沒有說話,低下頭,淚水默默流下來。她喃喃地說:“爸,你不用問了,心裏應該明白。”
我明白什麼了?莫不是岑尚嶺與盼弟有染?
拋開這個問題,我從另一個角度問:“盼弟,你已經26歲了,怎麼還沒有對象呢?”
盼弟說:“老岑是大老虎,我是小狐狸,我體會到的是狐假虎威的效益。”
怎麼說狐假虎威呢?課文裏學過,意思是狐狸假借老虎的威風,比喻依仗別人嚇唬別人。岑尚嶺為什麼花了很多錢,關照盼弟呢?
我說:“你與老岑是什麼關係?”
盼弟說:“他想讓我嫁給他外甥,我沒有同意。”
“你為啥不同意?”
盼弟說:“我不是武則天,武則天原是唐太宗的才人,後來又當了唐高宗的皇後,不像話啊!”
哦,我好像知道,姓武的女人是第一個女皇帝,還有男寵,上至士大夫,下麵有和尚。盼弟嘴裏說得清白,岑尚嶺卻不是東西!說不定盼弟已經當上了“二奶”。我知道鑽空子的手法,想當官亦可采用。盼弟的職務,按道理不符合幹部任用的規律和規矩,假如有人舉報,應該是出於妒忌——她必然得罪了很多人。
我告誡盼弟:“當上了副科級就不錯了,千萬不要再高攀。競爭中有了舉報,就前功盡棄了。”
盼弟說:“我也理解了,我得了病以後,媽割肝救了我,才知道血緣不是買賣,不是交換,誰也代替不了。”
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這是古來的格言,打假的棍子打不上盼弟的頭上,我就念阿彌陀佛了。
48.病故與盜竊孤燈燃盡,賈敬儒去世了。
縣政協送了花圈,外甥也送了花圈。縣政協的花圈紙帶上寫著“悼念政協委員賈敬儒先生千古”,落款是“獨莫縣政治協商委員會”;外甥的花圈紙帶上寫著“舅父大人千古”,落款是“外甥趙慶剛”。
風俗習慣,鄉親們對去世稱“老了”。男人們吊唁,彎腰悲痛高聲:“哈哈——哈哈——”,女人則坐在欞前,抽泣悲號。家人孝子隨時站、跪,從來不辭辛苦。
村裏建立了紅白理事會,賈子龍當上了理事長,身負重任,盡心盡力。
在賈子龍的潛意識上,似乎希望喜事多,喪事多,不願意寥寥無幾,被人冷落。因為我的提議推薦,對我自然尊重了,思想上也拉近了。
甄氏拿出了3萬元,力爭把喪事辦得隆重。她請來了哀樂班子、吹奏嗩呐;柏木棺材,做工精細;紙紮匠有了新花樣,將托魂車馬改為紙做的小轎車,還有紙做的電視機。
誰來守靈?
人死後,遺體在家中停放,家屬守護,以盡孝道。連《紅樓夢》中也曾寫過,“寶玉、賈環、賈蘭是小孫,年紀又小,都應守靈”。賈敬儒沒有兒子,甄氏也不宜迎接吊孝的鄉親。賈從坤不過是打著招魂幡,代表是繼子。
侄子賈從喜、賈從恩和賈從忠分不到遺產,不願意守靈。
改革開放以後,農村出現了新生事物。丁家莊的丁殿隆獨出心裁,辦起了“白事培訓團”,以營生為職業,在三裏五村聞名。職業就是陪哭,需要花錢雇用。鄉親們來吊唁,陪哭者在禮儀中死的若是男人,哀嚎的是爸;死的若是女人,哀嚎的是媽。
錢不能使鬼推磨,卻能買孝子當兒女。
丁殿隆是團長,帶來了兩男三女。角色各負其責,丁殿隆是司儀,看到了前來吊唁的賓客,他便高喊“謝——”,兩男三女跪在遺體旁邊,哭出聲來。
悲聲切切,令人感動。
賈敬儒當過蔣匪軍的校官,也當過縣裏的政協委員,命好啊!從來沒有經曆生活的困窘。走過了人間到陰間,人生一世,曲折輝煌。終於哀樂縈繞,駕鶴西遊。事實上,這些都是讓活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