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人們褒揚忠死之諫,但真正能做到忠諫則屈指可數。就先秦而言,能夠稱得上忠死直諫之臣,也隻有夏桀時的關龍逢,殷紂時的比幹,吳王夫差時的伍子胥。所以《呂氏春秋》雲:“非直士其孰能不阿主?世之直士其寡不勝眾,數也。”所謂“數”,即必然性。
一般人采取諫而不爭的折中主義的態度。其特點是:君主聽諫就諫,不聽就算,根本犯不上為進諫而舍命。先秦政治家與思想家持此種態度者不乏其人,如孔子說:“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又說:“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孔子認真執行這個原則。
孟子為進諫講過一些激進之言,但落實到行動上也如孔子。他說:“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
在進諫與納諫關係上,君主居於主導地位,臣不管怎樣積極,除極個別例子外,臣不能改變君主的決斷。進諫本是有利於君主進行統治的行為,但伴隨進諫者不是福,而是禍。這正如《管子·宙合》所說:“強言以為謬而功澤不加”。故聰明者“退身”以待清明。正因如此,造成進諫者的折中主義態度。戰國時燕人蔡澤曾說:“主聖臣賢,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家之福也。故比幹忠,不能存殷;子胥智,不能存吳;申生孝,而晉惑亂。是有忠臣孝子,國家滅亂,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為戮辱,憐其臣子。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在蔡澤看來,臣子不必以死進諫,不必以死為忠,因為事情決定權並不在臣子手中,臣子將應說之言陳諫於君,即算盡了為臣子的責任。
古代政治生活中,可以看到與折中主義態度緊相聯係的另一種態度,這就是“急流勇退”。此種“急流勇退”理論認為:為臣應清醒認識自己權位與君主權力之間的矛盾。當臣子達到一定權位後,仍要進諫,就可能引起君主懷疑,此時,為臣者即應很快引退或緘口不語。範蠡是把握君主專製時代君臣之間的這種微妙關係的著名人物。他說過一句名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他看來,為臣者充其量不過是君主“良弓”與“走狗”。他根據多年觀察,認為越王勾踐其人“可與之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所以他在滅吳之後立即隱退,從而保全性命。範蠡刈越王之分析,在專製時代有其普遍意義。
順而後諫是進諫的第三種態度,也可稱之為順諫。其特點是:在向君主進諫時,要善於尋找機會,察言觀色,忖度君主的心理,委婉曲折將意見表達出來。其火候是,既表達自己意見,又不至於觸犯龍顏。《韓非子》中有兩篇文章,一日《說難》,一日《難言》,可謂淋漓盡致敘述臣子難以言狀的隱秘心理。《呂氏春秋·順說》篇亦提倡順諫,文中說:“善說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為力,因其來而與來,因其往而與往,不設形象,與生與長。而言之與響,與盛與衰,以之所歸。”《呂氏春秋·自知》篇還講述一個故事:有一次魏文侯宴飲,讓群臣評論自己,多數人阿諛奉承,討主子歡心。唯獨任座指斥魏文侯是“不肖君”,魏文侯聽後很不高興。任座出去以後,翟黃當即進言:“君賢君也,臣聞其主賢者,其臣之言直。今者任座之言直,是以知君之賢也。”文侯聽罷轉怒為喜。《戰國策》所載觸龍說趙太後故事。為大家所熟知,其方式亦是先順而後諫。
縱觀曆史所有進諫者,人們不難發現。以死爭諫者是極少數的,多數屬於第二、第三類,就進諫者本人表現看,以死爭諫者精神固然可嘉,但我們也不想貶斥玩折中手法和順諫之臣。因為造成這種現象根本原因不在臣子身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們都知道“自相矛盾”的故事。事實上,其中包含著十分樸素又非常深刻的處世道理和勸諫之法。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是要抓住對方的邏輯矛盾和論證破綻,巧妙地加以引申和鋪陳,使其觀點中的某些謬誤和蒙蔽之識的荒唐性和片麵性得到再現,從而使對方能夠反觀自身,得以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