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醫生與律師們從他的昂首闊步中看到了他的自信,看到了他眼中的驕傲,當他們與他交談時,充滿著禮貌與尊敬。回到家裏,父親立刻把西裝放回原來的購物袋中,從此我再沒見過它,直到父親的葬禮。

我不知道父親去世時穿的是什麼,但是當時他在工作,想必穿的是他喜歡的衣服,這令我有了些許安慰。母親想給他換上那件施樂的西裝下葬,但是我說服了她,為他換上了舊牛仔褲、法蘭絨襯衫和長靴。

葬禮那天早晨,我用折刀在他的腰帶中多鑽出一個眼,這樣它就不會從我腰間滑下。我從他衣櫃中取出那件施樂的西裝穿在身上,鼓起勇氣站到鏡子前。鏡子中,除了那件西裝,我顯得是那樣的渺小。

仍像童年時那樣,父親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搭在我瘦小的身軀上。父親的氣息依然清晰可聞,卻不再能安慰我。我的心中充滿惶恐,並非因為父親的社會地位——我已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貨。不,我的惶恐來自我自身,來自對自己的自卑。我久久地站在那裏,麵對著父親鏡中的我。試著去想象,正如我此生將一直去做的——想象有一天我會像父親一樣高大,撐起父親的衣服。

我能行

小時候,我認為父親是世界上最吝嗇、最小氣的人。我敢肯定他根本不想讓我擁有那輛夢寐以求的自行車。

在許多事情上,父親和我的看法不一致。我們又怎麼可能一致呢?我是個10歲的小流浪兒,最大的幸福就是想出辦法來讓自己少勞動一些,好有時間去那家附近的黃石公園狂玩一陣。而父親是個工作努力、任勞任怨的人。在我夢寐以求的自行車出現在馬克·法克斯的商店之前,父親和我已經在柴房裏就我兜售報紙的方式理論過幾次了。

我賣報賺的錢,一半交給母親,用於添置衣服;四分之一存入銀行,以備將來之用;隻有剩下的四分之一才歸我支配。所以,我隻有多賣報,手裏的錢才會多起來。於是,我不斷努力提高我的銷售份額。我的辦法是:在推銷時,竭力喚起別人的同情心。比如,夏季的一天,我在黃石操場高聲喊著:“賣報,賣《蒙大拿標準報》,有誰願意從我這個苦命的、長著鬥雞眼的孤兒手裏買份報紙?”恰巧那時,父親從一個朋友的帳篷裏出來。他把我押回家,我們進了柴房,他把給我的報酬從四分之削減到八分之一。

兩星期後,我的收入又下降了。我的朋友傑姆進門時,我正和家人吃飯。他把一堆硬幣放在桌上,並要我給他報酬,即5分鎳幣。我難為情地給了他。我用5分錢騙他替我賣報紙,這樣,我就有空去養殖場看魚玩。父親立即看穿了我的“把戲”,然後,在柴房裏,父親鐵青著臉說:“兒子,你應該知道,傑姆是我老板的兒子。”我的收入縮減到十六分之一。

說來慚愧,沒過多久,情況變得更糟了。因為父親注意到我時不時地吃蛋卷冰淇淋,而這應該是我縮減了的收入所不能承受的。

後來,他發現我收集別人丟棄的報紙,剪下標題,寄給出版商,作為報沒賣出的證明。然後,出版商補償了我。因為這個,父親把我的收入削減到了三十二分之一。很快,我差不多是分文不進了。

身無分文並沒讓我很苦惱,直到有一天,當我在法克斯商店閑逛時,一輛紅色的自行車闖入我的眼簾,就再也從我的眼前揮之不去了。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車。它激起我最奢侈的白日夢:我夢見自己騎著它越過山坡,繞過波光粼粼的湖泊、小溪。最後,疲憊而快樂的我,躺在長滿野花的僻靜的草地上,把自行車緊緊抱著,緊貼在胸口。我走到正在修理汽車的父親身邊。“要我做什麼嗎,爸爸。”“不,兒子。謝謝。”

我站在那兒,看著地麵,開始用靴尖刮地,把車道都快刮幹淨了。

“爸爸?”

“哦?”“爸爸,今年你和媽媽不必送我聖誕節禮物了。今後20年也不用送了。”“兒子,我知道你很喜歡那輛自行車。可是,咱們買不起啊!”“我會把錢還你的,加倍還!”

“兒子,你在工作。你可以存錢買它啊!”“可是爸爸,你總是要拿走一部分去買衣服。”

“傑克,關於那一點,我們早已談妥了。你知道,我們都應該盡自己的力。來,坐下來,讓我們想想辦法。如果你一個月少看兩場電影,少吃三個蛋卷冰淇淋,少吃兩袋玉米花。如果你不去買彈子玩……噢,這個夏天,你就能存3美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