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拎著小提琴去學校上課的那天,內心無比激動。一連幾個月,我每天不停地練習,感受著下巴上那溫暖的木製琴麵,似乎它是我身體的延伸。
當我準備好參加學校管弦樂隊時,興奮不已。我身著女王禮服般的白色樂隊服,坐在第三排。
第一次參加學校的一個小歌劇公眾演出,我的心狂跳不止。禮堂裏坐滿了人,當我們調試樂器時,觀眾席上傳來了興奮的談話聲。接著,我們開始演奏了,聚光燈集中到我們身上,全場靜了下來。我敢肯定,每位聽眾都看著我。爸爸媽媽自豪地看著他們的小女兒,欣慰地笑著,他們的女兒正扮演著一個令世人羨慕的角色,拿著自己心愛的小提琴演奏著美妙的樂章。
時光飛逝,到姐姐們畢業時,我的小提琴已經拉得很棒了。
兩年後,我畢業了。我把心愛的小提琴放入琴盒,這時,我也步入了成人世界。護士培訓,結婚,在醫院工作,撫養四個女兒占據了我這些年的大部分生活。
許多年過去了,這把小提琴一直跟隨著我。每每打開它,我就回憶起曾經是多麼的珍愛它,並暗下決心,總有一天,我還要拉小提琴。我的孩子對這把小提琴都滿不在乎,他們一個個地結婚,離開了家……此刻,我正拿著一張登有求購廣告的報紙。努力讓思緒回到現實,於是又讀了一遍這張勾起我兒時記憶的廣告。我把報紙放到一旁,自言自語道,“我必須找到我的小提琴。”
在壁櫥的一個隱蔽處,我找到了琴盒。打開盒蓋,我把放在玫瑰色天鵝絨襯套上的小提琴取了出來,撫摸著它金色的木殼,撥動琴弦,真是不可思議,它仍舊是那麼完美無缺。我緊了緊琴弦,然後把鬆香放到幹馬尾毛上。
接著,我又拉起了心愛的小提琴,那些從未在記憶中消退的曲調在琴弦間跳動。我不知道自己拉了多久,又想起了父親,是他滿足了我兒時的心願。我曾經感謝過父親嗎?
最後,我把小提琴放回琴盒,拿起報紙,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那個號碼。
天快黑時,一輛老車停在了我家車道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叩響了門。“我一直都在祈禱有人回應我的廣告。我女兒太想要一把小提琴了,”他說著,就開始看我的琴,“您要多少錢呢?”
我很清楚,無論是哪家音樂店鋪都會高價收購我的琴。但我這樣回答道:“7美元。”“您確定嗎?”他問道,這讓我想起了父親。
“7美元”,我又說了一遍,然後補充道,“我希望你女兒能喜歡它,就像我曾經那樣。”
他走後,我關上門。透過窗簾的縫隙,我看到這個男人的妻子和孩子正在車上等著他。突然車門打開了,一個小女孩向他跑去,他把小提琴遞給了她。
小女孩緊緊抱著小提琴,然後跪下來打開了琴盒。她輕輕撫摸著小提琴,這時,夕陽的餘暉灑在琴上,發出異樣的光芒。接著,小女孩轉過身,抱住微笑著的父親。
永遠的情人
父親是我一輩子的情人。小時候,父親總喜歡用那雙溫暖的大手,將我放到他的肩上,然後到附近公園,吃一碗熱騰騰的豆花。這時,我總是拉著父親的耳朵,神高氣昂地又叫又跳,那種幸福的感覺,連夢裏都會笑。
不知為什麼,我從小就喜歡黏著父親。那時候,父親的工作十分不順利,我們住的是人家臨時搭建的房子,那是一問名副其實的“蟑螂屋”,一到夜晚,蟑螂部隊便成群地飛出,偏偏我又有半夜如廁的習慣,所以一到深夜,父親便成了我最親密的戰友。
家境的貧窮並沒有帶給我多大的創傷,因為父親為我編織了一個鑲滿花邊的童年。我喜歡小鳥依人般地坐在父親的腿上,聽他說故事,陪他下棋,拉著他到海邊丟石子、打水漂兒。我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脆弱是在我初一的時候,那時候我正麵臨著人生一大轉折點。由於從小常頭痛,父親決定帶我到醫院做徹底的檢查,沒想到卻意外地從X 光片中看到自己的脊椎正醜陋地扭曲著。悲哀、驚慌紛紛向心頭襲來,我幾乎當場放聲大哭,我發覺在父親忍住的眼淚裏有一絲悲愴。
那時候,父親每天騎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腳踏車,帶我去做物理治療。在那裏,我練過舉重,吊過單杠,吃過太多太多難以下咽的藥,我吃了吐,吐了又吃。初中三年,整整三年,我洗澡用的是薑片和一大團難以名狀的草藥,我身上發出的永遠是難聞的膏藥氣味。每天換藥時,總是弄得一身黏黏的,用清水洗不掉,就用汽油擦,有時擦得背部紅紅腫腫,又癢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