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感恩節有鮮亮的菊花;聖誕節有粉紅色的一品紅;複活節有聖潔的百合;生日宴會有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一束束應季鮮花慶祝我們搬入了第一個家。

我的經濟狀況不斷好轉,父親卻日益衰老,可鮮花卻一直持續到他70歲生日的前幾個月,他因心髒病去世了。我沒有絲毫困窘,盡力找來最大最紅的玫瑰將他的靈柩蓋滿。

此後的十多年,我常會有種衝動,想買一束鮮花,把客廳裝飾起來。可我並沒那樣做,我知道現在大不如以前了。

後來有一次,我過生日,門鈴響了。我正因孤獨而沮喪:丈夫在打高爾夫,兩個女兒也不在家,13歲的兒子馬特說了一聲“待會兒見”就跑出去了,根本沒想到我的生日。所以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我很吃驚。

“我忘帶鑰匙了,”他聳了聳肩說,“也忘了今天是您生日,媽媽,我希望您會喜歡這些花。”說著,他從背後拿出一束雛菊。

“噢,馬特”,我大聲叫了出來,把他緊緊摟在懷裏,“我非常喜歡這些花!”

玉米成熟時

22歲那年,自大學畢業已近兩年。也許是看多了西部片的緣故,一時間狂熱地愛上那漫漫黃沙紅土,還有西部牛仔和印第安人。我充滿了好奇,於是放棄了工作。家中經濟情況還不錯,父親多年已習慣獨自一人,自有他生命的樂趣。我14歲跟隨父親移民到美國,一直是個聽話的乖孩子,認真念書到畢業,我想,終於到了自南的時候了。

於是我開始了一邊打工一邊旅行的生活。像我這樣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找到事情的。因為懷著探尋西部的美麗夢想,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快樂。從紐約開始,我一路走過了蒙大拿、猶他、俄亥俄和聖地亞哥,每到一地,我都會記得給父親郵一張明信片。

“爸爸,黃石公園的岩石是紅色的,很美。”——4月23日,蒙大拿州。

“爸爸,納瓦赫的風很大,讓我想起六歲那年你帶我去天山的情形。”——5月12日,猶他州。

“爸爸,收音機說紐約今夜降溫,雨季自明日開始,你的腿又開始疼了吧?請珍重,有急事請找漢克,他會安排好一切。”——5月18日,聖地亞哥。

直到離開墨西哥的那日,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6月4日到達離墨西哥邊境不遠的地方。離提瓦那還有一段路程。我站在路口招手。已經很晚了,我想,如果再搭不到車,我可能要露宿了……不過沒關係,我有睡袋,應該找得到能夠避雨的地方。可是好運來了,一輛半新的吉普搖搖晃晃地停下了。我興奮地奔過去,拉開車門,跟著他的車,往墨西哥邊境駛去。

這是一個瘦高個兒的中年男人,和這個地方大部分男人一樣,他們有著大片的農場,但是他們都不怎麼愛說話,除了問我往哪裏去。很慶幸,他的農場就在邊境不遠處,於是我們沉默地前往。風愈來愈大,天愈來愈黑,開車要更加小心,我也不敢跟他多講話。到他住處的時候,我試探著問他,我是否每個晚上回來的時候都可以搭他的車,因為那邊的治安……他答應了,我們約好了時間後他便回家,我向墨西哥邊境走去。“年輕人,你等一下!”

我已經掉頭,卻聽見他的叫聲。難道他反悔了?我轉過頭,他急匆匆地向我這邊跑來。“你是說你要去墨西哥是嗎?”“哦,是的,先生。”

“那麼,你可以給我帶四隻玉米回來嗎?現在正是玉米成熟的季節。”

我微笑著點點頭。舉手之勞而已。可是第一天我就忘記了。我記得那天的黃昏,我說我忘了的時候,他臉上的光輝忽然暗淡了下去,就像太陽落山了一樣。我連忙說,對不起,我明天一定給你帶來。可是第二天我在提瓦那逗留一天,嘴裏嚼著味道奇異的玉米餅的時候,我發現我又忘記了。我把我買的那些蜥蜴、蠍子、毒蛇形狀的工藝品送給他的時候,我發現他其實是多麼失望。我發誓我第三天一定要記得他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