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附錄·朱子校昌黎先生集傳(5)(1 / 3)

【潮州韓文公廟碑】(蘇文忠公)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矣。故申、呂自嶽降,而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吾善養浩然之氣。”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複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曆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複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

蓋嚐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於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而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歡趨之。卜地於州城南七裏,期年而廟成。或曰:“公去國萬裏,而謫於潮,不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念於潮也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蒿淒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

元豐七年,詔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於石,因為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詞曰:

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天孫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糠,西遊鹹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翱翔,汗流籍走且僵。滅沒倒景不可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曆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鮫鱷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暴牲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黃,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發下大荒。

【韓昌黎集序】

(朱子雲:此集今世本多不同,惟近歲南安軍所刊方崧卿校定本,號為精善。別有《舉正》十卷,論其所以去取之意,又它本之所無也。然其去取多以祥符杭本、嘉蜀本及李、謝所據館閣本為定,而尤尊館閣本,雖有謬誤,往往曲從,它本雖善,亦棄不錄。至於《舉正》,則又例多而詞寡,覽者或頗不能曉知。故今輒因其書,更為校定,悉考眾本之同異,而一以文勢義理及它書之可證驗者決之。苟是矣,則雖民間近出小本不敢違,有所未安,則雖官本、古本、石本不敢信。又各詳著其所以然者,以為《考異》十卷。庶幾去取之未善者,覽者得以參伍而筆削焉。方雲:序隻目為《昌黎先生集》,諸本亦多無文字者,今從之。後凡從方氏者不複論,所不同者乃著之。)

門人李漢編。(蜀本作“朝議郎、行尚書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上柱國、賜緋魚袋李漢編。”今本或有“並序”二字,非是。)

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於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繇,音宙,占辭也。)《春秋》書事,《詩》詠歌,《書》、《禮》剔其偽,皆深矣乎。秦漢已前,其氣渾然,迨乎司馬遷、相如、董生、揚雄、劉向之徒,尤所謂傑然者也。至後漢、曹魏,氣象萎{艸爾},司馬氏已來,規範蕩悉。謂《易》已下,為古文,剽掠潛竊為工耳,文與道蓁塞固然莫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