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連環殺戮(1 / 3)

淩晨2時,街上行人已廖廖無幾,隻有街燈還盡心盡力地堅守著崗位。龍河大堤兩岸的垂柳長出了嫩綠的枝條,那些昏黃的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間給河麵撒上一層斑駁的金黃。曉風拂過,枝條飄舞,發出婆婆裟裟又似嗚嗚聲的低響,樹影也在燈光下晃動起來,團團簇簇,像一個個幽靈在張牙舞爪。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這黑暗讓人害怕,人就像被一塊碩大的黑漆漆的布包裹著,無法呼吸,而街燈被黑暗擠壓,也失去了光華,像一盞盞搖曳的鬼火,又像是幽靈的眼睛。

天空中仿佛有無數的幽靈在亂舞,想一口將金凰城吞下去。

此刻金河賓館內,四五名全副武裝的警察舉著手槍,擺出進攻的姿勢,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飛起一腳踹向306室的房門,隨著“嘭”的一聲響,鎖柱斷裂,門板帶著撕裂的碎響向一邊急速地移動,直至“咣”地撞到牆上。

警察們魚貫而入,衝在前麵的兩個警察飛步到床前,用槍死死地抵住躺在床上男人的腦袋,並大喊“不許動”。其他的警察一擁而上,飛速地給那個赤身露體的男人戴上手銬。

從破門而入到製服犯罪嫌疑人,前後不到七八秒的時間,看來我們警察“大練兵”是真正練出了效果。

室內的壁燈發出昏黃的曖昧的光波,看不清床上的男人的臉。正在這時,這個男人掙紮起來,並大聲質問:“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

一個警察打開了房間中部的日光燈,室內頓時亮堂了起來,當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對準這個男人時,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空氣頓時凝固起來。

“這不是張劍張警官嗎?怎麼是你?”所有人心頭顫動了一下,眉間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張劍是全局唯一一名公安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全局上下沒有不認識他的。

張劍滿是睡態的臉上一片迷惘,那雙惺忪的眼睛霎時有了光亮。“是我,你們開什麼玩笑?快幫我解開。”他似乎有些焦急,聲音和呼吸都急促起來。

一股酒氣從他的嘴裏撲出,在小小的空間裏彌漫開來。

“報告隊長,衛生間裏發現一個女孩子。”一個警察向為首的大個子彙報。

那個隊長走到衛生間門口,定睛細瞧,隻見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上下的妙齡女子正縮在浴缸的一角,身上隻罩著一件半透明的薄紗裙,她的皮膚特別的白晰,在燈光下有些晃眼。她把頭埋在兩膝和雙肘之間,看不見她的臉,隻是那一陣高過一陣的啜泣聲準確無誤地傳來。

隊長毫不猶豫地在肩上對講機上按了一下:“指揮中心,請派一個女同誌來,並撥120急救。”

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兩輛車幾乎同時而來,警報聲劃破了夜晚的寂靜,顯得特別刺耳尖厲,想把這無邊的暗黑撕開一個口子,然而又被這無聲的大幕彈了回來,在小城的上空久久縈回。

第一輛車上下來一個女警察,她急匆匆地衝上樓去。第二輛車上下來三個穿白大褂的,一男兩女,兩個女同誌抬著一幅擔架跟在男同誌後麵也行色匆匆向大樓奔去。

這個五層樓的賓館共有200多個房間,靠大院子這邊約有100個,這100個房間的燈都陸續亮了起來,一些人罵罵咧咧地從窗戶裏探出頭來,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這短暫的五分鍾時間,對所有人來說卻是那麼漫長。張劍怒氣衝天、喋喋不休的大聲質問:“憑什麼銬我?”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知怎麼回答他。還是那個被稱做隊長的人給了解釋:“有人告你強奸,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這個隊長張劍認識,名叫魯洪。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不是他家,自己怎麼住在賓館裏?

“是誰?我到底強奸了誰?姚琴呢?她在哪?”張劍近乎歇斯底裏。魯隊長朝衛生間的方向努了努嘴,張劍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頭腦一下子從懵懂中清醒過來,像一盆涼水從頭而下一直澆到脊梁骨。他使勁搖了下頭,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而自己赤裸的身子躺在賓館房間的床上、衛生間裏麵傳來的哭泣聲毫無疑義地證明這一切是真的,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而且就是他張劍所為,是一個被大家看好、前途無量的一名優秀人民警察所為!那個哭泣的女人是誰呢?是賓館的服務員嗎?還是┉不會是小慧,自己昨晚親眼看見她走了。張劍想不起來,隻是覺得昨晚他和妻子極盡纏綿,難道不是妻子,而是另有她人?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張劍越是想盡快證明自己的清白,思緒卻更紛亂起來。

這時女警察走進房間,一眼看見坐在床上赤著上身滿臉懊喪的張劍,頓時怔住了,一絲笑容僵在嘴角,她動了動嘴想說點什麼,卻努力地咽了回去。

“汪大姐,女孩在這裏。”魯隊長招呼她。

女警察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圓滾滾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腫,但行動卻一點也不慢。她快步走進衛生間,熟練地拿起那闊大的浴巾蓋在女孩的身上,扶她起來。這時擔架已來到室內,女警察扶著女孩躺了上去,這時,女孩遮住臉龐的雙手稍稍下移,露出一雙淚汪汪水靈的大眼睛來,她掃視了一下屋內,慢慢在張劍的身上定格了幾秒,然後又蒙起臉部,身子一聳一聳地,抽泣聲更響了。

張劍也看到了她,他衝著她脫口而出:“小慧,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回家了嗎?昨晚難道是你?我該死,我不是人,我是個畜生!我對不起你┉”

女孩看上去很小很瘦,體重很輕,兩個護士抬著她向樓下飛奔而去。女警察和那位男醫生也尾隨而去。

室內隻剩下幾個男人,他們都是警察,不管是拿著槍執行公務的,還是戴著手銬沮喪著臉的。

沒有一個人說話,室內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得見。

樓下響起了救護車的“嘟啊嘟啊”的聲音,這聲音漸漸遠去。

很久的沉默之後,魯隊長終於開口了,從牙縫裏努力地擠出幾個字:“張劍兄弟,委屈了,你是懂規矩的,請你配合一下。”

“你們搞錯了,我是冤枉的”,張劍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語言來表白,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一個警察給他穿上褲子,魯隊長將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在三個警察的簇擁下,張劍轉身邁向門口,步伐緩慢且異常地沉重。

在旅客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下,警車載著他呼嘯而去,在“嗚哇嗚哇”的警報聲中,他清楚地聽到了從大樓方向傳來零亂的掌聲。而此時的他,心境卻大不同,以往都是他抓獲犯罪嫌疑人得勝歸來,今天,他戴著冰冷的手銬,在同事的押送下,向著那熟悉的地方而去。

治安大隊的兩層辦公小樓燈火通明,隊員們打著哈欠頂著春困在慢吞吞地工作著。

張劍被帶到了一間小審訊室,那是十分狹小而簡陋的,中間放著一張條桌,兩邊放著一排長凳,讓人感到十分的壓抑。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隻一百瓦的白熾燈,十分的刺眼。

魯隊長幫張劍解下手銬,然後關上外麵的鐵門走了,將他一個人扔在那間小屋裏。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張劍麵對這白白的牆壁,努力想回憶起來什麼。

哐”的一聲響,鐵門又打開了,魯隊長和一名年輕的協警走了進來,魯隊長麵色嚴峻地說:“張劍,剛才接到上麵指示,要你暫時不要回家,就在這裏把昨晚到現在的經過寫下來,聽候處理。”說完,那個協警走過來在他麵前放下一支筆和幾頁公文紙。鐵門緊接著又關上了。

“寫些什麼呢?”張劍摸了摸口袋,口袋裏的煙不見了。雖然他煙癮不是很大,但因為工作的緣故,有時要跟犯罪嫌疑人拚熬夜,往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最困難的時刻,一支煙幫他戰勝疲憊和倦困,有時給犯罪嫌疑人一支煙能撬開他的嘴巴,讓他交待問題。這個方法張劍屢試不爽。

“給你煙”,魯隊長從鐵門上的小孔裏遞來一盒煙,煙不是張劍自己丟的那盒,比他的要好,牌子是“玉溪”,而且是軟盒的。張劍感到一絲溫暖,雖然不是一個部門,但在同一戰線上的戰友們還是心靈相通的。

張劍急切地想打開煙,但匆忙之中一下子沒撕開封頭。或許是今晚受的打擊太大,他的手一直在發抖,一直很熟練的動作步驟竟然重複了好幾次才總算完成。

他抽出一支煙,打著火機,在抖動的火焰中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兩眼失神地望著那晃眼的燈,現在它一點也不晃眼了,他漸漸地適應了它的光芒。

在繚繞的煙霧中,他無法拚接起那些逝去的記憶。

淩晨四五點的時候,鐵門咣當一聲響,魯隊長揉著惺忪的雙眼進來了。

“寫得怎麼樣了?煙還夠不夠?大家都是同事,有什麼要求盡管講。”魯隊長關切地問。

一絲溫暖的感覺拂過張劍的心田。“太謝謝了,我不知該寫些什麼?我不是故意的,我並沒有強奸她。一些具體的細節我回憶不出來。您去休息吧,需要什麼我會喊您的。”

魯隊長看看桌上的煙盒裏隻有兩三支煙,又從口袋裏摸出一盒來,扔在桌上,說:“我不打斷你回憶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把問題說清楚,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今晚的事上麵已經打過招呼了,不報道,不接受采訪,嚴格保密,誰透露出去就處分誰。”

看著魯隊長離去的背影,仔細分析他的話,張劍覺得這是局裏領導在保他,他透過審訊室窄小的窗戶,看到外麵的天空隱約泛出了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他點上一支煙,盯著那刺眼的燈泡出神。今晚的燈泡僅僅作照明的功用,並沒有派上其他的用場,畢竟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大家對他算是客氣的。許多心理素質不好的犯罪嫌疑人在坦白交待後告訴張劍:“被你們抓以前,我也是道上混的,道上流行一句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可一到你們這裏,在這個壓抑的小審訊室裏,靜得讓我聽得見自己內心的心跳,尤其是那刺眼的白熾燈,簡直要把人的靈魂蒸發掉。”

張劍此番也有這樣的感覺,他瞥了一眼牆上的白底紅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執法必嚴,文明辦案。”自己曾經對這裏的環境是如此的熟悉,現在卻覺得是如此地陌生。

“我要怎樣向組織上交待清楚,爭取寬大處理呢?”張劍拽回已經走遠的思緒,認真地思考起來,他又沉入那回憶之中,努力地想從中間理出一個思緒來,可那思緒是那樣的繁雜,千頭萬緒如蛛絲般包裹著他┉

吃早點的時間到了,魯隊長送來兩個饅頭和一杯水。

張劍忽然感覺到一陣饑餓,他接過饅頭狼吞虎咽起來。

正在張劍吃的當口,魯隊長說:“張警官,剛才接到上麵指示,要我將你的案件移送到督察室,你吃完飯就跟我過去。如果真是督察室辦就好了,我聽說市政法委組成了聯合調查組,由政法委副書記何長來擔任組長,成員主要是政法委、檢察院和法製局的同誌,我們局督察室隻是協助配合調查,看來問題嚴重了,你可要小心喲。”末了,魯隊長歎了一口氣。

張劍感到事態嚴重起來,他一下子沒了食欲:“我吃不下了,我現在就跟你去。”

張劍戴著手銬在兩名警察的押送下前去督察室。

路過刑警隊辦公室的時候,張劍放慢了腳步,這是他熟悉的地方。

許多同事看到他這個樣子,都驚訝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用疑惑而親切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心裏湧上了一股感傷,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但沒有掉下來。

他辦公室的門開著,小鄭上班總是來得早,他把辦公室裏的衛生全包幹了,開水瓶放在他辦公桌邊上,桌上的茶杯裏已經沏上茶,微微的香氣彌漫開來,這是他熟悉的味道。這個年輕人剛剛通過公務員招考進來,工作十分認真細致,性格開朗,喜歡說笑。一些老警察怕他嘴散,不願意帶他,推來推去,最後落到張劍的身上。這小子跟了張劍以後,加上漸漸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把他當作偶像來崇拜。他到處逢人就說:“張哥太了不起了,我跟他是跟對人了。”隊裏其他人聽了這些,心裏不是滋味,但也有人故意激他:“張劍有什麼好,值得你大張旗鼓地誇他?”“張哥辦案水平高,另外他找個老婆也是絕世無雙的漂亮”。“我看你最在意的是他老婆漂亮唄”,大家哄地笑開了。

小鄭看見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跑出來扯著張劍的衣服,眼淚刷地下來了:“張哥,你這是怎麼了?犯了什麼事啊?”然後他對那倆個押送的警察說:“他是警察,是自己人,你們幹嗎對他上銬?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人告我強奸,相信組織上會查清的。”張劍轉身走的時候,道了一聲“珍重!”

“我相信你,你也多保重啊,我等你回來。”說到後來他竟然嗚咽起來。

劉長樂也看到了張劍,他對張劍說:“你的事我昨晚就知道了,張局也知道了,我當晚就通過關係進行了調查,據說那個叫何慧的女孩子是個賣淫女。我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要好好配合組織上調查,澄清事實,爭取早日回來工作。”

張劍的手被銬著,他無法用握手來表示感激,隻能用眼神。他本想說聲“謝謝”,但喉頭一甜,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何慧是賣淫女?她不是說在駕校上班嗎?她像嗎?不可能!但劉長樂的話是不可能騙他的,如果她真是賣淫女,反而可能對自己有利。

他向督察室走去,他感覺到身後無數的眼光在看著他,有暗暗惋惜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切齒痛恨的,這些眼光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這下臉丟大了”,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在督察室裏,讓張劍感到意外的是,除了督察室主任外,張一民局長和陳虎副局長也在。

一陣靜穆。張一民打破了室內的平靜,突然一拍桌子:“你是個渾球,你把我們害苦了。張劍啊張劍,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打算正式破格提拔你為刑警大隊城區中隊的中隊長,這是全局十分重要的位置。另外,我們還準備報省公安廳給你立個人二等功,把你樹為我們局一個模範標兵。可是,現在你┉我們這麼樹你這麼培養你,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強奸犯!”他停頓了一下,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自顧自地點著抽了起來。在張劍的印象中,張一民是不抽煙的,現在他竟然抽煙了,說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是多麼嚴重。

張一民被煙嗆得咳嗽了一下,然後他聲色俱厲地說:“張劍啊張劍,你讓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麼交待?今天早上,我跟政法委賈書記彙報後,他十分重視,指示要成立專案組,辦案人員從檢察院抽取,公安局紀檢組和督察室配合協助,接著他又向市委王書記進行了彙報,市委王書記讓我下午去彙報,王書記還說金凰市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還沒有出現警察犯過罪,現在你破了這個先例,他要專門聽聽你的事兒。張劍,你說說我該怎麼去彙報?現在我們想保你也保不了了,這個亂子可出大了。另外,我聽說你老婆長得很漂亮,你居然還在外麵偷腥,還讓人告了,你到底是警察還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