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如同自語:“你……從頭到尾……對我有沒有過……一點點真心?”
手無意識的按住了鎖骨。痛,那裏真痛。
他隻停頓了那麼一小會兒,也隻容許自己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就再無顧慮的踏出了門檻。
門外,落鎖。
一室黑暗。
半晌,昭陽像發了瘋一樣撲到他站過的地方,雙手徒勞的在空氣中抓著。
沒有!沒有!沒有!
一室淒清,沒有半點屬於他的氣息。
她頹然的滑到了地上,手指觸到冰涼的地麵,有一處,濡濕。
她又蹭了蹭,果然是的,湊著室內昏暗的光線,隱約能辨出是一灘水跡。
是他身上的雪融化的嗎?
她把指尖湊到鼻端,淡淡的腥氣。
眉輕蹙。
是他的血。
*
第二日清晨,這天奇跡般的放晴了。一早宮婢們就抱著掃帚,一邊掃雪一邊嘰嘰喳喳的閑話,櫻桃小嘴裏噴出一團團白的霧。
福全攏了攏袖口的皮毛,今日是和親隊伍出發的日子,說來,也算是公主出嫁的日子。
昨日皇上並未交代麽麽們過來給公主梳妝打扮,想必萬歲爺是氣糊塗了,公主好歹是和親嫁給西涼王族,禮儀上不可廢。
正想著,主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福全和掃雪的幾個丫頭都不約而同的朝門口看去。
三日來他們無論送飯還是探視,都是宮女阿碧出來開門,她們還從未見過這位傳說中的昭陽公主。但是昨日阿碧就被調走了,正殿裏一直是黑漆漆的悄無人聲,今兒公主卻自己出來了。
扶著門框的人仿佛被雪亮刺到,立刻又縮回去,半晌才用手遮著眼睛,慢慢的挪出來。
她身上還是出嫁那天襯在大嚴繡衣裏的月色褻衣,單薄的一層,風一吹幾乎就要飄起。海藻一樣的頭發,垂在臉龐兩側,更顯得整個人瘦小,巴掌大的臉龐,眼窩深深凹陷,蒼茫而無神。
她問:“福全,什麼時候了?”聲音虛弱如一縷飄絮。
福全愣了一下,忙回道:“公主,現在是寅時三刻。奴才叫人幫你打水梳洗吧?”
她點點頭,又轉身回到幽暗的宮殿裏,步履猶如飄行。
幾個小丫頭還未回神,被福全挨個點著腦瓜子:“聽到沒?還不去伺候公主梳洗?”
銅鏡裏,撥開糾結繚繞的長發,女子容顏便有七八分清楚起來。
她是很淡的眉,黛色輕點,更顯得瞳仁黑亮。陽光下透出琉璃般半透明的藏青色,仿佛是煙雨晚晴天,行路人遙望到的遠山。慕沉就曾端著她的下頜,認真的瞧著她的一雙瞳仁,半真半假的說過:“琉光溢彩近卻無,璃釉璀錯澤青黃。娡兒,你這一雙琉璃目,當是天下至珍至重的寶物。”
其實,關於琉璃,她還聽過一句詩:琉璃碎,誰知君王淚。
慕沉,是你親手打碎了這對琉璃,你猜猜看,究竟誰會為此而流淚?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櫻妝的唇,薄有顏色。
*
西涼國位於北漢西北側,天山以北,漠河以西,南麵接南越國邊境,占據西北大片肥美草地,兵強馬壯,然而國內突厥和契丹兩個主要民族常年爭戰,占據統治地位的突厥內部又分裂為東突厥和西突厥,如今與北漢和親的正是西突厥的統治者赫連一族。
赫連族與北漢常有往來,曾多次遣使者來北漢京城學習,在西突厥貴族中倡導識漢文,習漢俗,因此皇族中人都有漢文名字。赫連幽便是赫連二王子的漢名。
除了日益強大的西涼和中原富庶的北漢,還有橫據蜀地和南疆的南越國以及聚集東部沿海屬郡的東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