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從車內折返,將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慕沉便不再說話,轉身欲行,忽又頓住,回轉頭看著她,唇角輕掀,似乎想說些什麼。
這時,營地裏有人喊他:“慕丞相!”
他怔了一下,慌忙離去。
雪原之上,很快充斥著烤肉的香氣。慕沉拿起剛烤好的羊腿,兩麵微黃,滋滋冒油,焦香氣撲鼻而來。
他用匕首割下最鮮嫩肥美的一塊肉,朝馬車走去。迎麵,公主的侍婢阿碧正朝他跑來。
“丞相……不好了!公主不見了……!”
一隻寒鴉突然撲朔著翅膀尖鳴一聲,掠過頭頂,他手上一鬆,匕首應聲落地。
“公主說想一個人走走……打發奴婢來看看晚膳做好了沒,誰知……等奴婢回去,公主卻不見了……”
阿碧的聲音夾了哭腔。他越聽越心慌意亂,一抬起頭,就看見大片的雪花從山巔紛紛滾落。
他果斷的解開馬韁,翻身上馬:“公主可能是走遠了,一時找不著回來的路。你且在這裏守著,如果公主自己回來了,立刻派人通知我,我這就去找公主!”他說著,解開腰間馬鞭,狠狠的一鞭甩在馬背上,瞬間已奔出丈遠。
昭陽站在一望無際的雪白間,冰原上的風吹得她背上大氅飛了起來,掙開肩膀,卷向遠方。她也不去撿,霜風刮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四下裏一片死寂,隻有狂風呼嘯的怒吼。
背後忽然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她不用回頭,也猜得出來人是誰。
慕沉在她身後數尺遠翻身下馬,撿起她的大氅,朝她走來。
天際是炫亮的銀灰色,她突如其來的轉身,明媚笑顏一時竟有些刺眼。
他像是雨夜裏被雷電擊中的路人,一時間有些木訥,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她。
昭陽隻是沉醉於遠方的天際,喃喃的說:“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將來要帶我到沙漠裏看日出,到冰山上看日落。可是你看,”她指著那連天的昏暗,烏鴉鴉一片根本分不出黑夜白晝,露出孩子般悵然的神情,“這裏連白天都是灰蒙蒙的不見天日,哪裏又看得到什麼日落?……無雙,你又騙了我。”
他抿著唇,握著馬鞭的手無意識的抓緊了。
許久,才緩緩張口:“微臣聽不懂公主在說什麼。”
也許是錯覺,他聽見空氣裏發出喀嚓喀嚓的脆裂聲。
雪風太烈,她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大風卷起雪霰,吹打在臉上,隱隱作痛。她譏誚道:“你當然聽不懂,你又不是我的無雙。無雙說過三日後會來帶我走的,可是我等了三十多日了……”
她琉璃般盈翠的眸子裏漸漸染上薄霧:“喂,慕沉……如果你以後遇到無雙,請代我轉告他吧……我等不下去了,因為我就要嫁給西涼的二王子了。”
他潔白的臉上平靜無波,隻是彎下了腰:“公主,請回吧。”
終究是鐵石心腸的人啊。
她閉了閉眼,心如死灰。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道震天巨響,隆隆之聲轟然響起,恰似天邊悶雷滾滾而近,刹那間隻覺得腳下整塊大地都在震動。
慕沉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眼中全是不可思議的驚恐,雙目圓睜,緊緊的盯著她背後。
她猛得轉身,隻見她背後的山脊上,生生的裂開了一條銀白色的口子,大團大團的雪片滾落下來,瞬間連成一線,猶如一條直瀉而下的銀龍,騰雲駕霧,呼嘯著聲勢淩厲地向她衝來。
“是……雪崩……”慕沉唇微顫,喃喃的吐出幾個字。
雪崩?她頓時瞪大了眼睛:“那我們怎麼辦,無雙?”
“還能怎麼辦?上馬!”他一把拉住她冰涼細瘦的小手,將她推上馬背,自己緊跟著翻身而上。
巨大的怒吼聲自地底鑽上人的脊梁,再從頭皮上咆哮而出,漆黑的夜幕下,有淒厲的鷹,在尖聲鳴叫。
在這一片混亂中,她的心裏卻醞釀著小小的喜悅。隻因她叫他無雙,他剛才並沒有否認。
大片大片的風雪洶湧而來,她被他圈在懷中,惟願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
驀地,一聲淒厲的馬嘶,身下的馬匹被這大自然的凶煞之氣所震,整個直立起來,揚著前蹄嗚咽掙紮。
她被掀落下馬,失去重心滾入雪坡,雪水撲在臉上,大口大口的嗆入鼻中。
慕沉大驚,飛身下馬搶來抓住了她,手臂一甩將她錮在懷中,抱著她連滾了好幾圈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