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小修)(1 / 2)

沈茗直覺有什麼不對,再借天光瞧,他心一咯噔。

蘇墨的臉上一掃蠟黃病容,許是在水中泡的久了,透出一種雲母石般蒼白到透明的白皙來,仿佛一碰就會破碎的脆弱。

他明明記得白天裏蘇墨還是個弱不禁風的“病書生”,一眨眼這種柔弱竟有種說不出的風情……他有點口幹,趕緊岔開話題。

“蘇墨,你也別一口一個流水兄,我聽著別扭。咱們也算共過患難,既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要是你不嫌棄,咱們就結拜吧。你什麼年月出生?”

蘇墨眸子不動,像一對黑曜石。他聚精會神想了想,笑了:“好啊。”報上自己生辰。

“我比你大一歲。以後你就叫我大哥。賢弟,大哥雖沒什麼本事,但走到哪都會照應著你。”沈茗口不應心的說著,心道自己再混帳,也不會對自己結拜義弟動心思了吧。

蘇墨抿嘴:“嗯,一言為定。大哥。”

結交江南第一徽商的公子,現下不一定有好處,但絕沒有壞處。

兩人在月色下拜了拜,沈茗一本正經說:“今日我沈茗與蘇墨結拜,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蘇墨直起身,發現對方眸子裏真誠的光芒,不免心慌了下。

沈茗將自己烤幹的外袍鋪在地上,說:“那三艘船雖然開走了,但現在夜深露重,我們還是先休息下,最好等到天亮。我耳朵好,聽到動靜我就喊你。”

蘇墨點了點頭,和他背靠背坐。他們身上逐漸幹了,四周再無聲響,疲倦至極,不一會兩人就睡著了。

黎明時分,湖麵上又起了大霧,蘇墨仿佛聽到鷓鴣“咕咕”的叫聲,他動動歪得酸疼的脖子,身畔,沈茗靠著一塊石頭睡得正香。

他收拾衣擺起身,推了推沈茗:“大哥?”

沈茗一動不動。

蘇墨眼眸轉了轉,從懷中摸出把折扇,解下扇骨上穗子,放在沈茗身邊,起身走出灌木叢。

濃霧大到伸手隻能見五指,他走了兩步再回頭,沈茗整個人已經完全被霧色吞噬。

白茫茫中浮現出一個黑影,鬼魅般降臨在蘇墨身後。

蘇墨停了腳步,長長舒了口氣:“冷鬆,你總算來了。”

那黑影蒙麵,一身夜行衣,冷聲回答:“主子說船上的人身份尊貴,不宜打草驚蛇,故讓我等公子上岸後再來尋。”

師傅神機妙算,定是已猜到船上人的身份。

他握了握手中扇骨:“先回去覆命吧。”

*

飛來峰上,深山俊秀,雲林古寺,禪音幽深。

蘇墨踩著晨霜叩門,咚咚——

古刹朱門洞開,探出年輕僧人的臉。小沙彌與蘇墨熟撚,不僅不意外他這種時候拜訪,還露出溫和一笑:“蘇施主來了?”

蘇墨點點頭,雙掌合十回以一禮。

來時路上他已找客棧換下一身濕衣,此時輕袍緩帶,玉帶束發,正是翩翩佳公子一名。冷鬆也脫下了夜行衣,換一身習武之人的勁裝打扮。

小沙彌引路,穿過正殿佛堂,來到後院。黎明時分,深山古刹裏一片靜謐,灰蒙蒙的一排禪房裏,隻有一間還燃著一燈如豆,窗紙上映著煢煢側影。

禪房外幾枝翠竹,碎石鋪路,夜露壓彎了竹葉,若有若無的竹香縈繞。

小沙彌默默退下,冷鬆站在門外輕喚:“主子,蘇公子回來了。”

那薄削的剪影站了起來,淡淡二字吐出:“進來。”

聲音清亮如銀,顯得年輕,琅琅蕩在與這古刹佛音之中。

蘇墨的心,頓時靜了。

他推開門,正對著僧人打坐的蒲團,頭頂上掛著一副字,兩行對聯筆力不凡,寫的是“富貴繁華如雲煙,看朱成碧血淚斑”,落款“玉溪子”。豪邁遒勁,頗有高隱之風。

禪房裏掛了副輕紗帷幔,內室裏男子身影若隱若現。冷鬆已經邁入帷幔後,從裏麵傳來幾個幹淨平和的字:“今晚你辛苦了,先去洗個臉。”

屋內擱了一盆清水,蘇墨疾步走過去,將臉浸入盆中,洗去臉上藥粉。兩年前她拜入玉溪子門下時,師傅輕手交給她這藥粉,告訴她:無論她是誰,從前那個人已經死了。如果她還想活著,還想好好活在這世上,需得放棄一切,重新開始。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