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生、故交、同僚,朝堂上誰不和誰有些枝節關係?以兩位閣老為首,立時又分作了兩邊,吵吵嚷嚷的,你說我護短徇私,我說你是非不分,多少年前的舊賬也能翻出來一並算,還越算越糾纏不清,眼看就能打起來。
唐堇皺著眉站在一邊看,連著幾夜批公文累得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一早過來時腦中就隱隱有些脹痛,這時又聽他們吵鬧,都爭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個緣由,還是這麼番說辭,方安定了一會兒的痛又開始作怪起來。
撇眼看了一眼玉階上的寧宣帝,一掃方才的沒精打采,正懶懶斜靠著龍椅,勾起嘴角看得起勁。真想拿手裏的白玉笏板砸上他那張臉,《帝策》他是抄到狗肚子裏去了。
“嗯哼——”唐丞相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
群臣還未有所反應,完顏亮卻聽見了,趕緊收起笑意,坐直了身子沉聲道:“嗯……眾卿家,還有別的事要奏麼?”
言罷再轉過頭來,對著唐堇露齒一笑。唐堇垂下眼,隻當不曾看見。
下了朝剛要走,寧宣帝身邊的靈公公就帶著他那張好似隨時都能冒出油花來的笑臉走過來請:“唐相留步,皇上正在書房裏等著呢。”
唐堇揉揉眉頭,跟著他往書房走,一路上還得聽著他念叨:“雖說沒有先帝那會兒那麼勤政,咱皇上其實也挺用功的,這不,昨晚就看書看到了三更才睡下。”
他看的是街邊小畫坊裏私印的春宮圖吧?唐堇在心裏暗暗問。
從前就有一回,興衝衝把他召來一起說是有好東西看。攤開薄薄的冊子一瞧,赤條條抱作一堆的兩個人,再往後看,四個五個一起的也有,床上、椅子上、小河邊……要多羞人有多羞人,偏完顏亮還樂嗬嗬盯著他的臉看:“咱也試試好不好?”
當場就著蠟燭燒了書甩手走人:“《帝策》,全國上下人手一冊。”
一邊想著一邊就到了書房口,守在門邊的小太監忙垂著手通報:“大理寺的方載道大人正在裏頭說事兒呢,陛下說,唐大人要是來了就請往偏殿裏坐會兒,喝杯茶。”
唐堇說不必了,就站在了門邊等。
“喲,唐相在這兒呢。”辰王爺正遠遠地往這邊來,腋下還夾著把油布傘。
“臣見過王爺。”唐堇拱手行禮。
辰王爺同先帝是堂兄弟,先帝那一輩子息不多,除了這位辰王爺另幾位或是長年臥病在床,或是犯了事被流放,也就跟前這個王爺因無心政事才過得逍遙,但也有些逍遙過了頭,都過了三十的人了,王妃也不娶,成天遊手好閑東遊西逛,論起不務正業的本事來,比他那個皇帝侄子還高一籌。
“唐相聽說了麼?忠靖伯侯府又添了個小孫子,這都是他們家第四個了。”辰王爺是個能用“漂亮”來形容的男人,加上保養得好,唇角一挑,眉尖一動,比二十多歲的青年還能惹動少女情思,“你是不知道,可把我的太後嫂子羨慕得……聽說正張羅著要給皇上立後呢。”
唐堇隻覺“嗡嗡”作響的腦中一空,手又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平安結,麵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問道:“是麼?”
“可不是……皇上這一輩比咱這一輩還人丁稀少,熙仲又一聲不響地跑了……阿亮再強也架不住啊……”辰王爺有所感觸地歎道。還想說些什麼,目光一頓,草草對唐堇拱了拱手,“唐大人,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