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還有第二場、第三場批鬥會唄?”綠玫瑰問。
“那當然了!而且是全公社的批鬥會。”許如葉說。
“那你再講講。”綠玫瑰要求她說。
“我講累了,今天不講了。明天我給你單獨講。往後更磕磣了。”
綠玫瑰心想:“什麼事呢?更磕磣了。難道說許如清還有更磕磣的事?”由於好奇,她更想知道;但因為更磕磣了,就更不好意思問了。
張連棣看出了綠玫瑰的心思就對她說:“別聽她胡說,沒有什麼更磕磣的事。明天老姨給你講。”又對女兒說:“如葉呀,你去摘點豆角,摘把豇豆,再摳點土豆,再揪幾個茄子。再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帶點肉回來。”
“媽!上小賣店買點得了,幹嗎還得等我爸帶回來?!我都要餓瘋了。”
“小賣店的貴。”
“貴能貴到哪去,再說我爸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嗬!這麼熱鬧,說什麼呢?貴了賤了的。”許如清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笑著問道。
“大哥回來了!”許如葉和綠玫瑰幾乎同時問候道。
“回來了!”
“噢,如清回來了!這不,外甥女來了嗎!我讓如葉給她爸打個電話捎點肉回來。這丫頭,非要上小賣店去買去。你是知道的,那老賴家賣的東西多貴啊!”
“不用買了,我剛才從鄉中心校辦完事回來,路過老藍家,正好趕上賣驢肉,我就稱了一塊。給你們吧!怎麼吃隨你們。我就省事了,吃現成的。”
“那就包餃子吧。來!給我。大哥,我剁餡,你和麵。然後,大夥一齊包餃子!”如葉都樂快要得顛餡了。
“就知道包餃子,你看看還有麵嗎?”
“沒了。媽!”許如葉手裏提溜個空麵口袋對她媽說。
“我那屋有蕎麥麵,行嗎?老嬸!”許如清問。
“那也得用點白麵做撲麵。”張連棣回答。
“我那還有點白麵,做撲麵夠了。”許如清說著就去自己的屋裏取麵去了。
“那就包蕎麥麵驢肉餡餃子。”張連棣說著也下了地。
“您感冒好了嗎?就下地啊?”綠玫瑰擔心地問。
“感謝主!我一高興,這病就嚇跑了。沒事了,你放心吧!”
綠玫瑰也要下地去幫忙,張連棣製止了她。許如清端著麵進來。
“怎麼樣,走這麼遠的山路,累不累?”許如清顯然主要是在問綠玫瑰。
“能不累嗎?我這山裏長大的,都累得夠戧!她能不累?她的腳都磨出血泡了。不信你看看嗎?”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綠玫瑰似乎怕許如清看就把腳縮了回去。
“這孩子!看看怕什麼的?”張連棣又對許如清說:“我外甥女的腳長得也那麼好看,象……也穿36的鞋。是吧玫瑰?”
綠玫瑰紅著臉點點頭,那樣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許如葉咣咣咣的已經剁了有四斤多肉餡了,還剩有三斤多,問她媽:“媽!你看這些餡夠不?”
“太多了!我的姑奶奶!多剁點蔥花吧,別的就不放了,剩下餡就汆丸子吧。”
“剩那些肉呢?”
“給你大哥拿回去唄!你還想都給吃了?!饞貓!”
許如清趕忙表示:“不用拿回來。剩下的,就麻煩老嬸給醬個驢肉吧,等老叔回來,我們爺倆喝幾杯。”
“行!”張連棣樂不得的就答應了。
“隻你們倆喝呀,我和我姐也喝。”許如葉噘著嘴,假裝不樂意地說。
“好!你們都喝。”許如清哄著堂妹說。
“你就慣著你妹妹吧,慣壞了等我不找你算帳!”張連棣開著玩笑說。
2“媽!就你老管著我。”許如葉又噘起嘴,假裝不樂意了。
“你瞧瞧,你瞧瞧……誒!如清呢?”張連棣轉身的工夫,許如清不見了。
“媽!你猜猜我大哥幹什麼去了?”許如葉向綠玫瑰神秘地眨眨眼睛,對她媽說。
“那準是給你買啤酒去了。”張連棣不加思索地說。
“那你可猜錯了!”許如葉得意地笑著說。
綠玫瑰表示:“我可不喝酒。”
“啤酒怕什麼?”許如葉不以為然地說。
“啤酒我也不喝。”綠玫瑰堅持說。
這時,許如清回來了,隻見他兩隻手都提溜著東西。有四瓶啤酒、兩瓶“二鍋頭”、一大袋朝鮮鹹菜和一大瓶可樂。
“怎麼樣?我猜對了吧!”張連棣笑著對女兒說。
“不對!你看還有別的呢。你看!這不是還有白酒嗎!這還有可樂,還有朝鮮鹹菜,還有……”許如葉辯駁說。
“這不是啤酒嗎?”張連棣笑著反駁說。
“那也不全對呀!你當時說的隻有啤酒,就不對了唄!”許如葉笑著狡辯說。
“你看,這丫頭,就能狡辯!”張連棣似乎還挺欣賞女兒狡辯的能力,驕傲地對許如清說。
“我妹妹念師範有點屈才了。”許如清笑著說。
“那……念什麼不屈才呢?”這回綠玫瑰開口了。
“念哲學唄!”許如清仍笑著說。
“我們也有哲學課,還是必修課呢!”綠玫瑰接著道。
“哲學課太難,我都沒及格,還得補考呢。你怎麼樣?”許如葉抱怨完了問綠玫瑰。
“我也是剛及格,才考了68分。”
“哇!你好厲害呀!我們班最高的分數才考到67分。你竟然考了68分。真了不起!”
“你也太黑幽了吧……”綠玫瑰說。
“什麼?黑幽?怎麼講?”許如葉問。
“黑色幽默啊。人家都要羞死了,你還拿人家開心呢!”綠玫瑰給許如葉解釋說。
“我說的是真的!不騙你。何必呢,我要是考到60分就萬歲了。”
“別說了,開始包餃子了!”張連棣催促道。
“包就包唄,還不讓人說話了!”許如葉對她媽微嗔道。
“說!說!說!考試都不及格還有臉說呢,不嫌嗑磣!”
“嗑磣什麼?我不及格的就一科,上這幾年大學,我都補了好幾回學分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瞧瞧,你瞧瞧。還滿不在乎,你這臉皮有多厚!你怎不學學你姐,人家就不用補考。你可倒好——”
“媽!你別說了好不好?!人一說實話,你就說人家;人一說實話,你就說人家。以後再不跟你說實話了。”
“老姨。你可不知道,如葉在學校裏還是學生代表呢!你可別小看她,她可比我有能力。”
“她!?哼!”張連棣表麵上表現出不屑的樣子。這娘倆就這樣一邊包餃子一邊打嘴仗。
“水燒開了,老嬸!”許如清在院當間喊道。
“開了,先下一鍋。如葉!你再拿個蓋簾來。把這一蓋簾都下了,也夠一鍋了。”
“好吧。”如葉一邊答應著,一邊慢騰騰地就又拿來一個大的蓋簾,放在了炕上,把先前包好的那一蓋簾餃子端走了。
張連棣抓了一捏精鹽追了出去,到左房山的行灶旁把鹽扔進鍋裏說:“省得粘鍋。”
“我放完了。”許如清說。
“你怎麼不早說!”
“沒關係!我也沒放多少。”許如清又說。
許如葉剛要把餃子倒到鍋裏,被她媽攔住說:“別下別下,都讓你給鬧騰懵了。這是蕎麥麵的,不能煮,隻能蒸。快拿蒸簾去。”
許如葉跑著去拿蒸簾,也是拿著蒸簾跑著回來的,然後麻利地把蒸簾放好了,又麻利地擺餃子。擺完餃子,許如葉拿著空蓋簾進屋去了。張連棣低聲問道:“驢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啊,知道。是老趙家的那頭驢受驚嚇掉到橋下邊了,就把腿摔折了,被藍長海給買去殺了。放心吧,老嬸!那驢是放過血的。”
“啊,放了血的就好。”張連棣仍低聲說。
許如清把話頭一轉,也低聲問:“她長得也太象她了。老嬸。她是不是紅玫瑰生的?”
“你說呢?”張連棣不置可否,卻反問了一句。
“……”許如清似乎明白了什麼……
張連棣說完話就回屋去了。許如清就一邊燒著火,一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是他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日子——1972年8月23日:歸北村東五裏多地處有那麼一塊地,孤零零的,二十多畝。每年這裏都派專人看青。因為挨著許家林子,因此地名也叫許家林子,林子裏都是許家的墳塋,老老年,很多人都迷信,傳說鬧鬼,膽小的大白天的一個人也不敢到那裏去。夜裏就隻有膽特別大的才敢在那裏看地。許如清有個外號就叫許大膽。往年在這裏看青的老肖頭死了,肖隊長就派許如清接他的班看青了。這天他和往日一樣,天剛眼擦黑,他就穿著打了補丁的舊棉軍大衣,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握著鐮刀向許家林子出發……他走了二裏多路的時候,天已大黑了,忽聽後邊有人小聲喊:“許如清!等等我……”他聽出來了,這聲音太熟悉了,但有兩年多沒有聽到這樣甜甜地喊他的名字了。他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他又慢慢地往前走了十幾步,他終於站下了,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她已跑到了他的跟前,不由分說就撲到了他的懷裏,他剛要說什麼,她早已用她的櫻唇堵住了他微微張開的大嘴。他們互相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加速的心跳。約有五分鍾,許如清終於擺脫了她的吻,說:“你還是先回去吧,有話咱們明天再說,好嗎?”“我今夜是來陪你……看青的。”“那怎麼行啊?”“怎麼不行?!再說天這麼黑了,你好意思讓我一個人回去?”“那好吧。我在前邊走,你在後邊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