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在意這種問題,我們當然就是我們,難道睡一覺起來就會變成別人嗎?真是醉的不輕。都醉了就我醒著好象不太仗義,幹脆,我也醉吧,拎過葫蘆繼續喝。
睡一覺起來真的會變成別人。當我醒來時已經身在穀外。華麗大床邊站著長老們。在漫長的陳述中我聽到了難以置信的事實。我不再是白衣,我將是離塵,我將是那本守則裏記載的那個古人。我將代替他活下去。而白劍和白琴已經不存在了。他們不適合成為離塵,所以當他們全身的功力都給了我後也油盡燈枯化為塵土,如同從未有過這兩個人,用長老們的話說,他們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沒人會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隻有我,我記得,牢牢的記得。
事實上我也不存在了,我成了離塵。一個死了上百年的人。因為我出生的那天就是上一個離塵死的日子。見鬼,為什麼他就不能早死一天或者晚死一天呢?從現在開始,我的生日不在是我出生的那天,而是離塵出生的日子。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六百七十三歲了。明年六百七十四。真惡心。背負著一個我從未見過也沒有任何感情的民族的興亡,我不能抗掙也不能反對。當人們叫我離塵的時候我總是不知道他們叫的到底是誰。真的是在叫我嗎?見鬼,我是白衣,是白衣,不是那個死了上百年的離塵。我沒潔癖,我討厭仰著頭冰冷說話,我不喜歡是人到我麵前都矮一截,我沒幹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我覺得我是個騙子。
王手裏的祭司神仗在陽光下顯的瑩潤透亮,看的出來他很激動也很欣慰。年邁遲緩的王甚至等不急宣旨太監念完長長的賜封詔書就已經從王位上站起身向我走來。他在笑,在看著我笑。身後是成千虔誠的族人,兩旁是無比豔羨的朝臣,前麵是滿臉歡喜的雪王。我被淹沒在讚頌和喜悅中。
“離塵,你終於回來了。”王的聲音帶著哽咽,笑意盈盈的眼中盛滿淚水。看上去很誠懇。
隨著神仗遞到我麵前,所有崇拜期盼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大家都在等待著我接下神仗。
不願意啊,真的不願意。隻要我伸出手,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我了。再過一刻,我就將成為那個幾百年前就死了的古人。該死,為什麼不讓我真的在這一刻死去,至少可以換取靈魂的自由。
“離塵,這是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
王在催了,顯然他看出了我的心思。依舊笑微微的眼中露出一絲驚恐。可以理解,如果離塵沒回來,他就會被認為是不被認可的王,那麼他的子嗣也將不能接掌王位。他的害怕是有道理的。不能這樣一直站著不動。倉促伸手接過神仗。躲是躲不掉的,這是我的命運,不可改變的命運。
周圍震天的歡呼雀躍聲響徹雲霄。鼓樂齊鳴,歌舞歡暢,所有人都對著我低聲吟唱讚美詩歌。最華麗的辭藻,最榮耀的稱謂,最真誠的祝福,最虔誠的膜拜。光榮象潮水般洶湧而至,我如一葉孤舟在海中翻騰抗掙。他們對著我下跪,對著我膜拜,對著我讚頌,而事實上,他們口裏說的,心裏想的都不是我。他們說出來的任何一件功勳都於我無關,我隻是一尊能動的雕像供他們慰寄心靈。從今以後,我將再不是我,那個活生生的白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連骨頭都化成了灰的離塵。神仗的擁有者,雪國首位大祭司。我將必須成為他活下去,從言談舉止到生活習慣,再到武功路數,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和他一模一樣。我做的一切也都將成為他的功績被傳唱下去。
登上祭司神壇回望腳下匍匐一地的族人,一片沸騰中我唯一想著的是;還會有人記得百衣嗎?天地之大,是否還能有人叫我一聲‘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