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喜歡讀我的信由來已久。大學時,每星期一篇五千字的信,雷打不動。我後來走上文學創作這條路,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四年中和父親通的那近百萬字的家信。
參加工作後,在網絡、傳真、電話早已普及的今天,筆端所流淌的溫情遠沒有現代通訊工具來得這般迅捷、便利。信少了,和父親的聯係卻加強了。有時,三更半夜還躺在被窩理和父親拉話,一嘮叨便忘記了時間。父親說:“兒啊,時間少了,工作忙了,沒空回信,電話不能少!”
誰知,沒多久,父親開始反悔了,非要一封接一封給我來信,還囑咐我每兩封必須回一封。父親又恢複了原來的那種這邊唱來那邊和的通訊方式,開始絮絮叨叨講隔壁老鳳婆家的那隻蘆花雞抱了12隻小雞崽,因霜凍,昨晚死了6隻。未了,還連打6個驚歎號,直呼可惜。
我笑著搖頭,給父親去電話。不料,他死活不肯與我通話。無奈,我隻有拿起筆回信,北京動物園的黑熊,生了四隻小熊,其中一隻被一個沒有素質的人潑了硫酸,卻大難不死,寫了一小半,我又忍不住給父親撥電話,接電話的仍是母親。我說,我想和父親嘮嘮。母親說:“你父親正給你寫信呢!”我一聽,急了:甭寫了,我現在就想和他通電話!母親噓著聲,示意我輕聲點。而後,母親悄悄對我說:“別嚷嚷,你父親正寫在興頭哩!”
我實在已經厭倦了這種落後得通訊方式,現在都是無紙化辦公了,誰還耐煩拿筆寫東西啊。我猶豫片刻,便拿起手機,再次給家裏掛了電話。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我聽見父親沉重的呼吸聲,良久,父親重重地哀歎道,兒呀,有啥話就不能寫在紙上嗎?
心煩意亂的我,一急之下把那封未寫完的回信揉成一團扔近了垃圾筐。
幾天後,我到離家不遠的城市出差。出差結束後,我決定悄悄回家一趟,給父母一個意外的驚喜。
推開門,父親戴著老花鏡靠著窗台背對我看報紙。
“爸,我回來啦!”我興奮地叫著。不料,父親卻毫無反應。
“爸,我回來啦!”我又提高了幾個分貝,或許他讀報太專心,沒聽到吧。
父親還是沒有反應。
心生納悶的我正要走過去探個究竟,這時,母親買菜回來了。看到我,她驚訝得連手裏的東西灑落了一地,失聲地叫了起來:“平兒,你怎麼回來啦?”
“媽,爸他怎麼啦?”我心一沉,脫口問道。
母親低下了頭,平靜地說:“兒呀,別擔心,醫生說你父親身體沒啥異常,耳朵是因為年齡關係突然失聰了。”
不等母親說完,我一下躥到父親麵前,父親看到我,驚訝萬分,渾身猛的一抖,老淚縱橫地對我說:“平兒啊,爸真想你,你為啥不給我回信?我每天盼著你紙上的聲音呢!”
我頃刻全明白了,撲通跪在父親麵前,嗚咽著說:“爸,以後我每天給你寫一封信,讓你天天能聽到我的聲音。”
從愛到愛的距離-父親
佚名
淚當時就落下來了,她借口準備飯,跑到廚房去。在那裏淘著米,眼淚卻不住地流下來。晚上,她在日記裏寫:從愛到愛的距離,是忽然間的發現,是自己的父親,還是那從不說出口的關懷。
10歲
父親是那種沉默寡言的男人,除非喝了酒。
她記得,她是從10歲那年開始恨父親的。那年,父親喝多了酒,狠狠地打母親,她和弟弟在一邊看著,幼小的心裏,細細密密地織滿了仇恨,到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父親在村裏,是村委會主任,在普通的老百姓眼裏,大大小小也算是個官了。但在她眼裏不是,她看過很多書,知道有上一級的領導,知道有比父親大得多的官。所以,她看不上父親在村裏的舉止,別人一點兒小事,他就拿架子,說,啊,這是個原則問題,這是個黨性問題。她在日記裏寫著:我的父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村委會主任,我恨他。
父親嗜酒,村裏人家每每有大事小事,總會喊父親過去幫忙。這種事情他還是比較熱心的。喝酒之後的父親,常常和村裏人坐在一起,紅著眼睛猜拳。她看不懂,但有一點她知道,那是一種很令人討厭的活動。
父親也請鄉裏的大小領導在家裏吃飯,母親便忙裏忙外地伺候。她看不慣那些人,隱隱覺得那些人就是來破壞她的生活的,讓她寫不成作業,看不進去書。
她想,長大後,自己絕對不會做父親那樣的人。
所以,幼小的她便學會了頂嘴,學會了伶牙俐齒地還擊。久而久之,形成了習慣,每當父親說是,她便想盡理由說不,說到父親無言。彼時,他會狠狠地瞪她,說:“看我打你。”她會倔強地抬起頭,看他的眼睛,但總是在三四秒鍾後敗下陣來——父親的眼神裏麵,有她看不透的東西,也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權威。
鄰居對父親說:“你這個閨女厲害,從小就這麼會講理。”父親狠狠地說:“不成材的東西,就會頂嘴。”
她暗暗聽到,更覺難過。她更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