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母愛如歌,每一個音符都完美無缺(2)(1 / 3)

這年秋天,得知姥爺、舅舅逃荒到了土默特右旗竹拉沁村,我們也來到了這裏,住在村子附近的瓜茅庵裏,沒有窗戶,晚上用一捆草堵門。父親給人家包月子(即按月付工錢),媽媽給人家收割莊稼,做家務,撿田。媽媽走到哪裏我跟到哪裏。當地有個習慣,幹一天活中午管吃一頓飯,多數人家也給我吃。可有一次媽媽給溫三寡婦家割糜子,中午吃蓧麥麵、葫蘆湯鹵,遠遠就聞到香味,管家說“不給娃娃管飯”。聽到這話,媽媽已拿起的碗筷又放下了,我隻好蹲在牆角等媽媽。這件事媽媽在幾十年後說起來都心痛不已,當然她也得意,說我有骨氣。

冬天了,瓜茅庵裏住不成,就借了溫三寡婦一間庫房,將炕和爐灶收拾了一下住了進去。但僅靠做飯燒炕取暖很有限,特別是進入數九天後凍得很難熬。父親去看爺爺,媽媽、二姐和我凍得晚上沒法睡。常常是媽媽將我和二姐摟在身邊,再把少得可憐的破衣被全蓋上,又把兩手壓上。實在凍得不行,媽媽再用秋天攢下的一點燒柴“烤幹鍋”,將燃燒過的柴灰挖到破盆裏,母子三人圍著取暖。眼看柴火要燒完了,媽媽找溫三寡婦借,說開春後用勞動來還。老太婆這次發善心了,讓媽媽到場院裏背一背麥秸。媽媽找了一根長繩子,與二姐一起到場院裏捆這“一背”麥秸。反正是“一背”,媽媽就使勁往上垛。媽媽穿的是一件爛山羊皮襖,加上左縫右補僵硬得兩肩套不進背繩裏,她一咬牙就將爛皮襖脫掉,隻穿著一件破布衫背。一家人過冬取暖有了著落,媽媽卻凍得感冒咳嗽,大口吐痰。由於沒錢治療,竟咳了一冬,落下了一著涼就咳嗽吐痰的疾患。

1950年開春後,我們一家人又流落到黃河南的達拉特旗梁家圪堵村,入冬後又到了什拉胡同村。那裏是庫布其沙漠的腹地,是牧區,人口少,植被還可以,特別是到處長著沙蒿,燒柴取暖有保證。再加上當地生長著一種叫燈香子的野草,草籽磨成麵比較好吃,能食用的野菜也多,是個“養窮人”的地方,就住下了。為了生計,父親第二年春給村裏放了一群羊,260多隻。到了12月,他回陝西20來天,這群羊就全由8歲的我放了。

1952年土改,農會派父親出民工,羊轉給了村裏的張五仁放。張五仁來找媽媽,要我給他“打伴子”(當小羊倌)。因為青草剛露出地麵,味道很濃,但羊吃不到多少,而枯草又不願吃,就到處跑著尋找青草。這叫“跑青”,他攔不過來。經商量,打伴子40天,付我5塊錢和一塊毛巾。張五仁不厚道,經常是他坐著,讓我四處攔羊。一次下了大半天雨,他披著雨帽,而我穿著一件爛皮襖挨雨淋。天黑回到家裏後,媽媽又心疼又氣憤……打伴子結束,張五仁給了錢,卻死活不給毛巾。媽媽厲聲厲色地質問他,又找農會領導,張五仁不得不給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又產生了一個新感覺:媽媽真了不起!

從我記事時就常聽媽媽說兩句話:養兒要用千張紙,養女要費千條線。意思是說,做父母的,要培養兒子多讀書,而女兒則要練就一手精巧針線活才算撫養成人。

我親眼見到讀書是在竹拉沁村。那是1949年冬,當地還沒有進行土地改革。村裏有個“堂院”,實際是神父辦的學校,常看到一些小孩拿著書從那裏出入,當地叫做“上書房”。有時趕上那裏上課,我就悄悄站在窗外聽裏邊的讀書聲。

可我們家太窮了,又四處流浪。達拉特旗土改比土默特右旗還晚,且什拉胡同村方圓幾十裏內也沒有一所學校。1952年土改後,同院範裏權家來了一位識字老人,經媽媽同意,我和村裏幾個孩子用給範家砍沙蒿作柴燒,來換取老人教我們認字,就是拿一個器具,盛上沙土,用柴棍在土上寫字。

為了我讀書,我家於1953年春節後趕著土改時分得的一頭驢,馱上僅有的一點“家當”,再次來到竹拉沁村。開春後在舅舅家的土地邊種了些荒地,我給人家放了一夏天牛。9月1日,與二姐一同上了竹拉沁小學一年級。1954年秋,學校決定我和二姐“跳班”上三年級。此時,達拉特旗劉五圪堵村給我家分了25畝耕地。父親首先考慮第二年春耕,決定我和二姐停學參加勞動。在媽媽的力主下我還是上了三年級,但到了1955年春節後,父親就不讓我上了。看得出媽媽當時是兩難的心情,她沒吭聲;我則是“隻做不說”,開學後照例去報了到、領了書、去上課。

後來,父親從離竹拉沁村不遠的南窯子村借了一頭母牛,與我家毛驢“合犋”組成一副犁杖,條件是我給人家放牛。我隻好從學校將書取回來,跟著父親一邊哭一邊往南窯子村走。媽媽始終未說一句話,她一定和我一樣在掉淚。班主任常老師專門來我家,試圖說服父親,最後流著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