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母愛如藥,是滄桑裏熬出來的香甜(2)(1 / 3)

醒來時她聞到刺鼻的酒精氣味。麵前影影綽綽,她聽到一個溫柔的女聲說,您總算醒過來了!她問,我是在醫院嗎?對方說,是的,您被一輛汽車撞倒了,有好心人撥打了我們的電話。她問,好心人呢?對方說,已經走了。她問,我很嚴重嗎?對方說,不是很嚴重,但還要做進一步檢查。她說不行,我得回家看我的兒子。對方說您必須做一下全麵的檢查,我們可以通知您的家人。她說我隻有兒子,我沒有錢……我的錢得留給兒子做手術……

她趁護士不注意逃出了醫院。世界伸手不見五指,她是憑感覺和記憶回到家的。她渾身都痛,她踉踉蹌蹌。她回到家,喊來兒子,她說幫我看看口袋裏的錢。兒子說,兩千三百五十六塊。她說那存折上呢?兒子說,十五萬六千九百三十塊。她長舒一口氣,笑笑。她說兒子,你願意跟我去遠方做一個手術嗎?兒子問什麼手術,她說,一個小手術……我保證一點兒也不會疼。兒子問,不做行嗎?她說當然不行……為了你以後還能看見太陽、看見葵花、看見馬路和樓房、看見大海和高山、看見你的朋友和你的媽媽,你必須去做。兒子想了想,愉快地說,好吧。母親就笑了。她摸著兒子的臉,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你可以放心地瞎了。

她流下一滴眼淚,正好砸中兒子的眼角。

娘送我們去上學

張正直

望著母親那蒼白的頭發,那額頭上地瓜溝似的皺紋,那滿臉黃豆大的汗珠,那幹裂泛白的嘴唇,我想起了風雪中母親送我們去上學的鏡頭……刹那間,百感交集,我抱著昏睡中母親的腿,“嗚嗚”地大哭起來。

人生中有許多事情可以重新選擇,唯有自己的血緣至親無法選擇。從我和弟弟妹妹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的身份就被深深地打上了農民的烙印,命運便不容選擇地將我們與苦難的母親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從此,踏上了荊棘遍地、坎坷不平的人生征程。

我們的家鄉在沂蒙山腹地,這裏四麵環山,相當閉塞,村民們一年到頭全靠地瓜幹煎餅來維持生存。不識字的母親共生了4個孩子,我在家中排行最大,後邊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這麵朝黃土背朝天、土裏刨食的莊戶人家,生活的困難就可想而知了。但母親卻不聽鄰家大叔那句“窮讀書、富放豬”的致富經,先後把我們送進了學校。為此,母親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從我記事起,便知道父親沒日沒夜地在山上采石頭賣。辛辛苦苦的父親采一天的石頭才能賣5角錢;母親則像男勞力一樣在田裏勞動。雖是這樣,母親卻咬緊牙關,堅決不讓我和弟弟、妹妹輟學。

我13歲那年在縣城的一所中學就讀。由於家裏窮,我一日三餐全靠吃母親送來的地瓜幹煎餅和鹹菜充饑。

高考那年夏天,母親送來的煎餅太潮濕,第二天便長出了一層長長的綠毛,眼看著一個星期的口糧斷了。沒辦法,我隻好把煎餅撕碎泡在茶缸裏濾去那層黴味充饑。這樣堅持了一兩天,在第三天上課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腹部劇烈地疼痛,兩耳轟鳴,嘔吐不止,接著便住進了醫院。這一年,我以5分之差落榜。

記得從縣城看榜回到村裏,我不敢回家,害怕看到母親那失望的眼神。一直徘徊到下午,我才回到家中。此刻,母親正在剁地瓜皮子。母親忐忑不安地問我:“山子呀,考上了沒有?”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別泄氣,考不上再等一年。”接著,母親便又“嚓嚓”地剁起了地瓜皮子。“—哎喲!”忽然傳來了母親的一聲呻吟,我抬頭一看,母親正用右手使勁地捂住翻地瓜皮子的左手,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背流了下來,滴在了未剁碎的地瓜皮上。

唉,那一刀剁在了母親的手上,也剁在了我的心裏。第二年,我考上了一所省屬中專—山東絲綢工業學校。這對於我們家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喜訊呀!可此時,債台高築的母親,卻再也拿不出一分錢來。為此,母親三天三夜沒合眼。第四天,吃完晚飯,母親告訴我們她去姑姑家借點錢,我們坐在燈前一直等到半夜,還沒見母親回來。父親和我急了,因為去姑姑家都是坎坷不平的山路,要經過幾座山和一片陰森森的墳地。就在我們準備去找母親的時候,隻見母親頭發淩亂、踉踉蹌蹌地回來了,額頭上、手上都是血。我急忙把母親扶到炕沿上坐下,問發生了什麼事。母親長歎了一口氣說:“路上遇著了攔路賊,沒搜著錢,打了我一棍子就走了。”然後,母親脫掉鞋子,顫抖著手從裏麵掏出一遝錢遞給我。望著那摞沾滿鮮血、母親差一點搭上命借來的人民幣,我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落了下來。

農家的孩子早懂事。在省絲綢學校讀書的日子,每當就餐時,總看到城裏孩子吃饅頭還得剝皮,可我捏著那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卻怎麼也舍不得咽下。在農家孩子的潛意識裏,獨自享用這些東西是傷天害理的。於是,寒假結束返校前,我騙母親說,學校裏的飯票不夠吃,讓母親再為我準備一尼龍袋地瓜幹煎餅。為此我省下了50多斤饅頭票。放暑假時,我去食堂兌換成兩袋子饅頭,便匆匆踏上了歸途。

當我用雙手將白花花的饅頭捧給母親時,母親愣住了,滿臉狐疑地問我:“兒呀,這不是偷來的吧?咱人窮誌不能短呀!”竟不敢去接。我隻好含著熱淚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母親。母親怔怔地望著我,過了很長時間,她突然伸出鬆樹皮一樣的胳膊,將我緊緊攬到懷裏,說:“好,好孩子,我吃,我吃……”但我分明感到兩滴滾燙的液體滴到了我的脖子上。那是老母親辛酸的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