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重擔無情地壓在了身體單薄的母親身上,可生性剛強的她並沒有被壓跨,她用她瘦小的肩膀,自強不息的信念支撐著這個家,支撐著這個快要支離破碎的家。
初冬時分,借爸爸人情的餘溫,東挪西湊借錢,曲膝彎腰求人,八間新房蓋起來了,終於有了老人居住的天地,也給了兒子們一個生活的空間。
房子上梁的那個飄著雪花的中午,母親把顫顫悠悠的奶奶扶到了房子前麵,哥哥、我和弟弟站在母親的身後,劈裏啪啦的鞭炮在房梁上響起,母親拉著奶奶的手笑了。一朵朵的雪花飄飄揚揚地落在母親的身上,落在新添的白發上,緩緩化了,如春雨般融進了母親的心裏。調皮的小妹抓起房頂上扔下的喜糖,皮也沒有剝開就迫不及待地給母親塞進了嘴裏,母親揚起頭有滋有味地嚐了嚐味道,又低下頭吐到了小妹的嘴裏,樂得小妹又蹦又跳。
奶奶哆嗦著雙手,端起敬灶神的八寶粥,吹了吹粥上的紙灰,送到母親麵前,用命令的口氣說:“孩子他娘,你喝了吧,這是咱家的香火呀!”
母親在鄉親們的注視下,淺淺地喝了一口,又雙手捧給奶奶說:“娘,您受的苦比我還多,您就喝了吧,隻要您身體好好地。”
奶奶知道母親的脾氣,無奈地接過來,把頭扭過去擦了擦眼,遞給了哥哥,哥哥望著奶奶和母親搖搖頭遞給我,我又不知所措地遞給弟弟,弟弟端著粥呆呆地愣在院中央。
雪花飄得更密了,遮住了整個大地,周圍傳出了稀疏的哭聲,前來幫忙的鄉親們也被感動了。
歲月給善良的人們塗抹了苦澀,也給真愛的人們增添了感動,真善美是生命真誠的讚歌,而這讚歌的源,就是我的母親。在苦難中掙紮的她用心唱出的歌,是生命之歌,是契而不舍的樂觀精神。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都依賴母親活著,就像河裏的魚離不開水一樣。早上,天還沒有放亮,她就準備好了我們上學的早飯,早早地下地去了。晚上,滿身疲憊的她扔下手中的工具,又點火做飯,柴火的煙彌漫了整個家,而笑聲漸漸明朗。母親像個陀螺,在我們親人之間不停地運轉,再沒有聽到過她的歎息與怨言。
我上高中住校,媽媽一次給我帶一周的飯,一次蒸一鍋攙了白麵的窩窩頭,全放到口袋裏讓我拿走,到小河溝裏撈幾條小魚與鹹菜一起燉好,給我裝到瓶子裏,味道出奇的鮮美,把同班同學的饞蟲都勾了起來。可在一個不是周末的中午,我才知道母親的日子比我想象得更加艱苦異常。
麥收後的一個中午,我回家拿課本,正碰上母親與奶奶爭奪飯碗的一幕。
“孩子他娘,你不能吃這些東西了,天天幹活太累,身體受不了。”奶奶抓著母親吃飯的碗,口氣中透著關愛。
“娘,你就別管了,賣了這次公糧,我們家的債就差不多還清了,我喜歡吃這種味,別讓您和孩子受委曲就行。”母親趁奶奶不注意,奪下碗蹲在地上吃起來。
“你吃我也吃。”奶奶賭氣地抓起另一個碗從鍋裏盛出了一碗榆錢兒菜,坐在門坎上也吃了起來。
“娘……”母親欲言又止。
“再苦也不能把身子累壞,這個家沒有你不行,孩子長大了,不用愁了……”奶奶的牙都沒有了,說話也咬不清。
“……嗯,娘,好日子在等著我們呢。”
站在窗外的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與母親緊緊抱在一起。
生活的路漫長而艱難,在這條路上,母親一直拉著我們的手,不屈地前行,直至走出了一條屬於我們兄弟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