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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子前方不遠處的小河叫月河,它是漢水的故道,若幹年前主流西移,月河便退位成支流。

小時候,到山裏割草、砍柴、走親戚,都要經過月河。那時,河水清澈見底,甘甜爽口,捧起來就可飲用。河邊彎柳成林,濃蔭片片;堤岸上蘆葦飄動,野花鮮豔;吃草的牛羊和戲水的孩童,構成了優美的詩情畫意。

後來我進省城求學工作,離開了故土,但月河的甘露玉液,一直在我心中流動。如果說我的文筆有點兒淡雅樸素,帶著水性,那都源於月河的滋養。

二十多年轉眼過去,有一次我回到老家,又去親近月河,我發現它變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好像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突然演變成滿臉皺紋的老婦,讓人難以接受。隻見堤岸裸露著,河道裏坑坑窪窪,水流隻有窄窄的一線,並且渾濁不堪。一了解,原來是淘金挖坑,蓋房修路取沙,小作坊工廠用水排汙等,將月河摧殘了,肢解了,榨幹了。我站在河邊十分氣憤,心情沉痛。發展地方經濟建設本來是好事,可無序地混亂地開掘土地與河流,則是一種犯罪。

我一直想寫點兒什麼,可沒有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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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南水北調中線工程一開始,我就很興奮,十分關注它的進展。我心裏清楚,引水進京,這將給古老的漢水帶來保護和重振,使這條遍體鱗傷的大江得到涵養恢複。希望家鄉變得優美、生動、耐看,這是一個在外遊子本能的願望。

2009年,中共陝西省委宣傳部啟動文藝創作重點項目的資助扶持計劃,廣泛征求作品。我覺得機會來了,就列出了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水源地探行的長篇紀實文學提綱,首先上報到陝西省作家協會。省作協經過研究、論證,從幾百部應征作品中篩選出了十多部報送到省委宣傳部,宣傳部又召開專家評審會,最後確定了5部,我的這個計劃名列榜首。

人的生性是慵懶的,貪圖享受和自由的,有時候就需要鞭策和壓力。創作計劃得到肯定和落實,我便積極行動起來。

本書最初的題目為《漢水流長》,是從自己的體驗出發。我覺得漢水是偉大的,亙古不變的,它養育了一代又一代岸邊的子孫,它是我們的母親河。當然,南水北調工程也是偉大的,但畢竟隻是漢水萬年流程中的一次機遇。

我想使更多的人了解漢水,認識漢水,知道今天漢水岸邊人民的生活、文化,以及他們為保護母親河、建設母親河所做的一切努力。

我發現,外地很多人並不熟悉漢水。

天津有個著名作家,稱南水北調是“長江北上接天津”。實際上,調水源頭在漢江中遊,根本就沒有進入長江,工程可以說與長江沒有直接關係。

北京有個作家,稱“穿黃工程”是“長江與黃河的親密接觸”。這水不是從長江裏流出來的,也沒有經過長江,合理地說,應該是“漢水與黃河的親密接觸”才對。

還有許多人從口號和文件中知道丹江,因為水利建設上有個“丹治工程”,於是就有人寫文章稱是把丹江水調進北京,其實也不準確。丹江隻是漢江的支流,調水源頭所在地丹江口水庫,其實也建在丹江的下遊漢江河流的主道上,並且庫區裏蓄的水,70%多來自漢江主河。

這些都是概念的模糊,或者地理知識的偏差。不管是以大代小,還是以小充大,都缺乏科學的精確的把握。嚴格地說,南水北調中線水源地,就指漢江中上遊那一片秦嶺和巴山間的峽穀。

有個漢中人去北京出差,與出租車司機聊天,說:今後北京人啊,要喝我們那兒的水。出租車司機一臉疑惑。漢中人問:你知道南水北調嗎?司機點點頭。你知道漢江嗎?司機搖搖頭。

作為一個漢水之子,我有點兒憤憤不平。

我為漢江抱屈。我們宣傳漢江太少了,我們忽視了這條地球上的美水和福水,太不應該。

我要為漢江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