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萬友的發言有一點頗具前瞻性:“交通運輸問題主要是針對轎車出口而言,國家要求出口導向是對的,但我們認為,要做到這一點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個過程。我國沒有轎車生產的經驗,剛剛開始建設就要出口,我們的產品有國際競爭力嗎?法國人與我們合資,是希望將他們的產品來占領我們的市場,我們要將他們拿來的零部件組裝起來再賣給他們,這樣一折騰,價格肯定會高於人家本地的產品。人家會買嗎?我們不是反對出口,而是認為,建廠之初距離產品出口還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現在不應該將這個問題作為建廠在哪裏的唯一決定條件。”
困擾中國多年的轎車出口問題被鄂萬友不幸言中,曆史發展到今天,二汽決定上轎車項目時所定“三分之二出口”的目標至今也沒能實現,不光是二汽,一汽、上汽等國家主要大轎車廠也沒能實現批量出口。中國轎車是在特定的環境和背景下與西方大汽車公司合作發展起來的,至今在技術上仍對外有相當的依靠,技術水平與產品質量整體落後於國際水平,自主之路步履蹣跚,沒有競爭力的產品是無力打開國外尤其是歐美市場的。商場如戰場,嚴酷的事實告訴我們,市場選擇是不以個人的意誌尤其是不以長官意誌決定的。
從以後的結果來看,襄樊市的發言對中央關於二汽30萬輛轎車究竟放在哪裏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襄樊以後,武漢、鎮江、嶽陽等市也做了精彩的發言。
大家都講完了以後,鄒家華結合各地爭上轎車項目這件事作了重要講話:
你們的意見我都聽清楚了,今天我們不下結論,我們還要向總理彙報,最後才能定。
發展轎車工業是黨中央國務院做的重要決策,我們要認真貫徹執行。大家有發展轎車的積極性是件好事,但轎車工業是資金和技術密集型產業,上轎車項目需要一定的條件,如果你也搞,我也搞,到處鋪攤子,規模小,成本高,技術水平低,浪費了國家的資源,最終轎車也發展不上去。這種局麵絕不允許出現。發展轎車一定要從經濟批量、經濟效益來考慮,中國的轎車工業一定要做到高起點、大批量、專業化。不光是整車廠,零部件廠也一樣。上海桑塔納配套企業定了132家,上海本地有68家,但許多問題還沒有最後解決。批量小了,效益肯定不高,這樣企業就沒有積極性。二汽主機廠定點隻能在一個地方,但配套企業還很多,90萬隻座椅,30萬隻輪轂,120萬條輪胎,還有很多,這些各地都可以幹,要發揮橫向配套的積極性。配套企業也要走高起點、大批量、專業化的道路。有的地方條件有限,也可以考慮幾個地方聯合起來投資。聯合投資,聯合扶持,合理分配利益。要堅決杜絕小農經濟、小打小鬧、低水平重複的做法。
三個省中,湖北的心態最好,二汽在湖北,現在又是二汽上轎車項目,這是其他兩個省無法比的最有利條件,武漢、襄樊都在湖北省,兩個市都有一定的條件,爭爭沒關係,在哪裏都可以,反正肉爛了在鍋裏。時任湖北省常務副省長的李大強說:武漢、襄樊條件都不錯,但有一條,不要因為你們爭而把轎車廠弄跑了。國家最後定下來後,省裏還要根據你們兩個市的優勢統籌考慮。
二汽是轎車合資的主題,轎車廠放到哪裏,二汽的意見最為重要。
三省北京會議開過後不久,1988年7月25日,二汽給國家計委寫出報告《關於第二汽車製造廠30萬輛轎車廠廠址定點的請示》。文件對武漢、襄樊、嶽陽、鎮江四個城市從地質、運輸、動能、城市綜合設施以及建設費用等做了綜合評價,最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根據上述廠址方案的綜合比較,並經國內有關專家的考察論證,從兼顧國內外兩個市場,方便國際交往,建設、經營費用低廉以及便於發揮二汽母體作用等諸因素考慮,我們建議將30萬輛轎車的總裝配(含大型衝壓與塑料件)部分的廠址放在武漢,將毛坯、發動機加工部分的廠址放在襄樊。這樣,整車總裝可發揮武漢“九省通衢”地理位置和交通優勢,利用長江“黃金水道”和大型鐵路樞紐的優越條件,確保整車內銷、外銷,促進出口導向。在襄樊,與二汽在建的康明斯柴油機廠一起構成一個完整的毛坯與發動機加工陣地。因此,這是較為適宜的廠址方案。
至此,二汽轎車合資項目的廠址之爭已再無懸念。
1988年年底,湖北、江蘇、湖南三個省的領導再次來到北京,在京西賓館召開會議。李鵬一棰定音:“二汽30萬輛轎車項目定在武漢。”
湖北省政府根據二汽的發展和湖北省汽車工業整體布局,決定二汽轎車項目的總裝、焊接、塗裝、油漆放在武漢沌口,發動機和3萬輛SKD總裝項目放在襄樊,二汽30萬輛轎車項目終於塵埃落地。
經過不懈努力,襄樊終於從二汽轎車這塊蛋糕中切下香噴噴的一塊。
二汽廠址定在湖北,湖北省和武漢市、襄樊市立即開始著手場地建設。
1989年5月中旬,國家計委副主任郝建秀、國務院副秘書長王書明、國家計委工業二司副司長徐秉金等人來到武漢、襄樊實地考察二汽轎車廠廠址。他們先到武漢,由湖北省副省長徐鵬航、武漢市長趙寶江、二汽廠長陳清泰等陪同實地考察了漢陽沌口。沌口位於漢陽與武漢郊區蔡甸交界處,這裏麵向長江,背後則是大片的鹽堿灘塗,一眼望不到邊的茅草迎著撲麵的陣陣江風,搖曳晃動。遠處,推土機吼叫著推出塊塊平地。為了迎接二汽轎車廠在這裏落戶,武漢市政府已經開始大規模的“三通一平”。
在沌口考察完畢後回到武昌二汽武漢辦事處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初夏的武漢已經驕陽似火,幾個人熱得不行。二汽的同誌忙著張羅吃午飯。王書明提議,天氣太熱,喝點粥就行了,不要再折騰。他的建議得到大家的一致讚同。這餐中飯就是一鍋粥和幾個小菜,大家吃得很開心。但誰也沒想到,這頓簡樸的午餐竟為前來考察的幾位領導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回到北京沒幾天,中紀委轉來一封舉報信,反映考察團在武漢二汽辦事處大吃大喝,一頓飯吃了一萬三千多元。當時人均工資不過數百元,一頓飯吃了一萬多不外乎是一個天文數字。工人出身,對自己要求極為嚴格的郝建秀見到信很生氣,她把徐秉金找來問:“我們那天不就是喝了點粥嗎?怎麼喝出一萬多元來了?你去給我查證落實,把那天的菜單列出來。”
徐秉金立即將信的內容轉告二汽,請二汽代為查證。以後二汽轉告,是二汽駐漢辦事處內部鬧矛盾,將辦事處內部裝修、買地毯、灶具的一萬多元扣到北京來的領導頭上並為此一再道歉。此事雖然過去,但讓幾個到二汽去考察的人心裏很不舒服。
在武漢考察完畢後,郝建秀等人立即來到襄樊繼續考察。湖北省省長郭樹言和時任省機械工業廳廳長周堅衛陪同來到襄樊。周堅衛彙報了湖北省汽車工業零部件產業布局設想,即以十堰、武漢和襄樊汽車基地為龍頭,建設漢十公路沿線的十堰、襄樊、隨州、孝感、武漢等城市為依托的“汽車走廊”。
國家計委同意武漢、襄樊對二汽轎車廠址的選擇,正式下文批準項目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