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張邦貴老人,知道自己家是漢江源頭第一戶嗎?老人說,知道。這兩年,有不少西安人、四川人、湖北人還有北京人來尋找漢江源頭,就在他們家吃飯,說是漢江源頭第一家的飯菜沒有汙染,自然生香。吃完了還買些雞蛋、臘肉、蜂蜜、柿餅等土特產帶走。有的還專門用礦泉水瓶子去河裏灌滿清水,說是要帶回去給親人品嚐。前幾天,有個城裏的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也來了,還住了一晚上,不想走,說這兒空氣養人,水土好,舒服。
那你們搞農家樂呀。曾波副站長建議。
張邦貴說,朱家河村有三十多戶農民,一百三十多口人。這幾年死了二十多個老人,新添的孩子不多,村裏人口在減少,並且年輕人都出外打工了,留在家裏的全是老弱病殘,經營意識不強。
老人說的是實話。但我覺得,隨著南水北調工程的完成和通水,這個風景如畫的小村,勢必會引起外界關注,前來探望源頭的遊人也會越來越多,發展農家樂,應該是很有前景的。到時候,出外的年輕人可以回來經營,外地的商家也可以來此地投資發展。
我們請張邦貴老人帶路去峽穀中的源頭,他爽快答應了。
出了村子,開始進溝,沿著溝邊的茅草小路前行1公裏後,到了一麵寬闊的白色山崖前,水沒了,路斷了。張邦貴老人說,水在地下流呢,路有,在坡上的草叢中。於是,他帶頭攀崖,手腳並用,上了70度的陡坡,我們跟著他,在東拐西歪若隱若現的崖坡小徑上找地方下腳,出了一身汗,氣喘籲籲地爬到崖頂。我們癱在地上,老人卻輕鬆無事,還笑著說:你們年輕人缺乏鍛煉。
休息片刻,繼續前進。崖頂上的路平坦許多,不久,前方出現了一段幾十米長的河穀地,還生長著一片整齊的鮮嫩的鬆樹林子,一陣“丁零丁零”的清脆響聲從林中傳出,正疑惑,但見兩頭花臉黃牛嚼著草兒轉出來。這溝裏沒有人家,又在崖坡之上,怎麼會有牛呢?張邦貴老人說,主人把牛趕上來放在山坡上,就不管了,牛會自己吃草,自己睡覺,過一段時間,主人再把它們牽下山去。這真是一種自然放養,牛們很幸福吧。
過了林子,踩著溪流上的石頭跳躍前行,終於來到一麵峭立的崖壁下,再也無法舉步了。張邦貴老人說,這就是漢江源頭。我們抬頭望去,看到幾疊細瀑從數十米高的崖頂飛濺而下,崖下是一泓積水潭,潭水清澈見底,用手掬起一喝,涼爽甘甜,沁人心脾,清肚洗腸,十分舒服。這時又看見潭邊岩石上,有人用紅漆寫了“漢江源”三個大字。
懸崖頂上不知還有什麼?我問。
張邦貴老人說:上邊隻有采藥人能攀登,我曾跟他們上去過一次,風景很好,站在頂峰能望到山那邊,就是四川地界了。
能看到水從哪兒出來的嗎?
從草叢中冒出來的。咱這兒都是樹根水。
至此,我終於明白,漢江的水屬於地表水,它在樹林中、草叢中、山體中滾動奔流,充滿活力,一路吸收了許多生物元素,因此富有營養,不像城裏抽上來的地下水,已經沉浸了不少對人體有害的成分。
漢江水要送到北京去了,你有什麼感想?我問老人。
老人說:北京人要喝上咱們的水,那好啊!咱這兒的水多得很,好得很,隨便喝。不過,咱要把這水源保護好,別弄髒了。我老漢啊,隻有一個願望:去看看天安門,看看毛主席紀念堂。
老人的想法簡單樸素。他們這一代人,對毛主席、對首都懷著很深的感情。
記得一個漢中朋友告訴我,他去北京出差,在出租車上與司機聊天,說起自己從漢江源頭來,說起南水北調,司機說,那是國家的事,是官老爺們的事,與我們無關。朋友說他很氣憤,回來後想在漢江水中撒一泡尿,但良心上又過不去,就算了。
我在這裏無意於貶低大城市人,可能環境不同、際遇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樣了。但山區老百姓的淳厚,是我們應該崇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