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拒絕(1 / 2)

午後。上海這個高鐵般的城市在陽光下逐漸放慢了步調,就像陽光下緩緩升起的泡沫,小心翼翼,舍不得破滅。

南京路在極盡的繁華中擺出了優雅的姿態,猶如一個高貴淡雅的貴族女子在珠光寶氣中脫穎而出。

過去的是朝陽漫天,將要到來的是落日餘暉。我在中間,時光在中間,盡可緩緩走。

走進街尾的一家ktv,我沒來過這家,因為從前總覺得這裏從外麵看起來就顯得光線暗,而且有些陳舊。

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帶著我們進了一間的包廂,沒想到這裏麵環境不錯。果然,不光是人,房子也不能光看它的外表。畢竟有過金玉其外的,也理應有金玉其中、敗絮其外的。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以各種姿態與沙發“親密接觸”,好像方才的一段路就是一生,路的盡頭是滿滿的疲憊和瘡痍。

忽然間想起張愛玲曾說過一句話: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我們行走於人生中,或單獨旅行,或攜伴而遊;無論是沉醉自我還是相談甚歡,終抵不過“人生苦短”這寥寥四字。然而,人生很短,人世很長,苦難依附於人世之中是不是給人迎頭一擊,故而人生愈短,人世愈長,苦難愈多。

“來兩箱啤酒。”好吧,果然是周以辰——酒量不行,膽量倒有。

“你剛才不是喝了很多了嗎?”我說。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他說得非常理直氣壯。未等我想到反駁他的話,陸曉蔚就搶過了話:“你別聽他的,他就是欺負今天是方痕請客。要是換作是他付錢,半瓶酒也擠不出來。”

然後她又補充道:“上次簡依請客的時候,這個口香糖死皮賴臉地想要跟去。本性難移啊……”

周以辰的臉已經黑成了烤熟的番薯,拔高了嗓音反駁道:“陸曉蔚,你是不是仗著我喜歡你就來欺負我?我告訴你,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誰要你喜歡了,你大可以移情別戀,我反倒樂得自在!”

“你!”他們的戰鬥就此拉開了序幕。當然,這隻是第一回合。

“好了,你們倆要吵回家吵去。”何湛與我相視一笑之後,拍了拍周以辰的肩膀對他說。

“算了,我不和某些人計較。”曉蔚冷哼了一聲之後轉過身去,不打算對周以辰再作理會。但周以辰豈是這樣輕易認輸的,對於陸曉蔚,他向來采取不依不饒的態度。

周以辰繞到曉蔚的前方,說:“這樣吧,今天我請客,大家隨便吃!陸同學,隨便吃隨便玩,別客氣!”

“幼稚!”

聽到周以辰這樣說,何湛又叫了一箱雞尾酒,然後自動忽略掉周以辰那張褶皺成近似於包子的臉。

經過幾分鍾的“休養”,周以辰率先拿過話筒,點了一首《海闊天空》。他特別鍾愛這首歌,每次聚會必點;同時這首歌也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對於一個五音不全的音樂白癡來說,能把一首粵語歌完整地唱下來,已經很不錯了。至於我說的“這樣”,自然是以一種麻布被撕裂的嘶吼聲演繹了這首經典老歌。用曉蔚的話來說,就是隻聽到一個中年男人哭得肝腸寸斷。

當然,周以辰對於這樣的嘲諷已是司空見慣,多半置之不理,還不忘以“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來為自己尋求心理安慰,這一點上他得到了阿q的真傳。

一片喧囂之後突然的安靜,倒使我產生了對周以辰的歌聲的“眷戀”與“回味”。那是種另類的意猶未盡。

“我們請主角來唱一首吧!”趙衿沂說。她用這樣的語氣,讓我覺得她跟方痕之間很熟,但據我所知,她與方痕確確實實是很少有交集的。隻是這樣一句話無疑給了方痕一個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

他接過趙衿沂遞過去的話筒,目光有意無意地往簡依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深不淺。然後他清了清嗓子,非常從容地說:“既然這樣,我就唱一首吧。但是,隻唱唯一的一首。”看啊,這樣的話他一定練習過許多次,就像我曾在深夜裏輾轉反側地練習今日送他禮物時的話。

方痕的聲音很好聽。有金屬的質感,堅硬卻不鋒利;有形狀有棱角,但難以言狀;甚至有顏色與氣味,濃鬱的羞澀的梔子花的白、混雜著淡淡的薄荷香氣,隔著紗卻從縫隙中輕曼地穿過。

當唱到末一句“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仿佛打上了磨砂,一點一點地沉澱,最後冷卻。

與此同時,我的心真正放下。難得的平靜。

我看向簡依,她哭了。眼眶醞釀成深色的紅之後,在阻擋不住打轉的淚水,徑自大朵大朵落了下來,清脆地打在膝蓋上。恰巧有人遞來一張紙巾;何湛的手很白,甚至比女孩子的手更為纖嫩白皙。簡依來不及思考便接過,受也在同時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