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看著點牲口,趕緊紮好門,火塘燒旺些驅驅潮氣,我出去一趟。”
同伴答應著,抱起一捆收集好的柴火開始往這邊走......
這趟紅穀灘,六裏鋪的三輛馬車是最先到達營地的,十多個趕來交易的行商,正三五成群的散布在周圍拾柴。荒山野嶺地廣人稀,沒有客棧可以安身,大家得自帶鋪蓋,宿處就是這幾間石屋,裏麵極為簡陋,除了石頭與樹幹搭起的通鋪之外,再無長物,前來收購山貨的馬客們,甭管彼此認不認識,都得在一塊兒擠著睡。
這些建築是早年間的馬幫所修建,現在則成了行商們暫時的落腳點,一兩個月沒住人,屋裏的黴潮氣息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交易從明天才開始,現在的辰光尚早,馮三實在不願意呆在裏麵煎熬。
車把式走在前麵領路,馮三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兩人出了營地,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
“李大鞭是這兒的人?”
“嗯哪~,算是吧,我原來那寨子,還得進山好幾十裏,搬出來三四年再沒回去過,現在也不知還有沒有,唉~,山裏麵不好活人,靠著幾頭牲口混碗飯吃吧。”
“嗬嗬,那話兒怎麼說來著?岩獾鐵蜥獨龍角,地精天璨溫涼玉,夜光皮,響鈴草,對了,還有黃銅木和拽山倒,數也數不過來,這可是座寶山哇。”
李大個子停住腳步,回過頭略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掌櫃的說是寶,那就肯定假不了,可指著它們填不飽肚子,嗬嗬,山裏人啊,就是葛葉蕨根黑蒲草,要是少了這三樣,那可真是沒法活人了。”
回頭腳步繼續邁開往前走。
“馮掌櫃,您是城裏來的,這邊的山裏吧,有個兩多兩少——石多土少,草多糧少!嗬嗬,三山四嶺一分田,七村八寨半畝園。說的就是這橫山地界兒,想吃碗飽飯可不容易啊。”
馮三點著頭也有些感歎,“不易啊,活的都不易啊。”
談談說說,兩人沿著山路走到了坡頂,眼前的視野就開闊了許多,山坡的另一邊極為陡峭,視野內一條豎直的山穀雖算不上險峻,但卻好似分界線一般,將巍峨群山隔成了高低兩邊。
站在此處極目遠望,明顯能察覺右側的山勢漸漸攀高,重戀疊嶂在雲裏霧裏影影綽綽,左麵卻是雜樹荒草,一個個或大或小的饅頭狀小山丘高低起伏,連綿不絕的往遠處延伸。
站住腳,李大個子右手劃拉著遠處,開始指點江山。
“馮掌櫃,照著山裏人的說法,橫山的地界兒就到此為止了,今兒天不好,咱瞧不見那天峰柱,橫瀾河就是從那裏淌過來的。”
而後又比劃著左側仿佛無窮盡的野坡。
“咱這邊兒走,從下麵那山溝開始,往北就是“黃土原”了,您肯定知道,那些“黃金磚”都從這裏出產,過了河就到了雲天州地界,往北再走上一百裏,那就到蠻子放牧的草原了,嗬嗬。”
坡上的草深及膝,沒有一絲毫路徑的蹤影,山野深秋,草木衰敗,灰暗的天穹之下,景色肅穆悲涼,眼前的情景讓馮三有點震撼,一時觸動了某些心事,提不起精神再去和他閑話。
李大個子見狀便不再多言,仍然走在前麵帶路,兩人下了坡繞過幾處山腳,再次爬上一個小土坡的時候,就能看到下麵露出幾塊不大的土地,帶有勞作過的痕跡。
坡上陣陣冷風掠過,隨著腳步的臨近,帶來一縷若有若無的絲弦之聲。
李大個子回頭淺笑,打破沉默:
“掌櫃的,還沒顧上跟您說,這家的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可是條好漢,據說,做過五百匹馬隊的大掌鞭,讓他那孫子去您那兒做采買,還得看老爺子點不點頭,看來他今兒的心情不錯,嗬嗬。”
聽動靜,琴是隨處可見的馬鬃琴,等兩人走到坡下的時候,傳來的聲音也就清楚了許多......
披星走,戴月行。
經數度榮枯,看幾番成敗。
明四分義,三分智,隱三分城府稱英豪!
添五分狠,三分毒,加兩分慈悲稱梟雄!
莫剛直,休豪邁。
人事尚炎涼,世態輕忠信。
今日春來,明朝花謝
......
如泣的秋風吹過,漫山草木瑟瑟作響,不由自主的踩著節拍悵然前行,舉目望處,陰雲荒草孤村,一縷荒腔走板的馬鬃琴音蕩蕩悠悠,一把咽盡滄桑的老啞嗓低吟淺唱,似是讀韻,似在念白,此時此地此景,一抹化不開的蒼涼就在胸臆裏憑空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