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厚窗窄,除了門口處有些光亮,屋子裏麵很是昏暗。
從外麵看起來,這房子似乎挺大,實則由於牆壁太厚的緣故,空間要比想象中小上許多,好在屋裏陳設簡單,倒也不顯得多麼擁擠。
正對著房門的牆壁下,是個燃燒著的火塘,搖曳的桔黃色火焰上方,砌出了一個圓拱形頂蓋,在橫山一帶,這叫做“過煙牆”,說明靠著山壁的這麵是雙層牆,冬天保暖夏季防潮,得是有些經驗的泥水匠才能壘的出來。
火塘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張碩大的兩層床鋪,底下睡人上麵置物,一個側臥在床的老漢正準備爬起來。
李大個子連忙放下背簍上前去攙扶,嘴裏還不忘跟馮三解釋著:
“馮掌櫃,紅山老爺子不能說話,是啞巴。”
馮三聞言連連擺手,“用不著客氣,莫起來了,扶老爺子躺回去吧。”
在唯一的木桌前坐下,眼睛逐漸適應了屋裏的光線,路姓老人去倒水的工夫,馮三打量著四周,心裏對這家人的成員組成有些好奇。
小村子一共就三間房,應該是住不了多少人,周圍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村落,看見的這四人裏,其中兩個似乎都是身有殘疾,想想方才所見的萬物調零之景象,很難想象他們如何在這片山野裏討生活。
馮三微微歎口氣,心下又多了兩分憐憫之意。
“路叔,上回我咂磨著,您有讓風娃子出去走走的意思,這不也趕巧,馮掌櫃可是大買賣,正好缺外路采買的人手,我尋思著挺合適,就給說了說,結果掌櫃的還屈尊親自過來了,風娃子有福啊,嗬嗬。”
李大個子快人快語,一點彎子也沒繞,開門見山的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哦?”
路老爺子端過兩隻粗瓷大碗放到桌上,臉上仍舊掛著淺笑,卻沒有什麼要討好的意味。
“馮掌櫃是為此事而來?”
馮三笑笑,“那倒也不全是,實不相瞞,老爺子,我這兒有樣山貨要的忒急,得請您老幫幫忙。”
正說著,門外樹下練拳的人就一步邁了進來,秋寒的天氣裏隻穿了一件粗布坎肩,赤裸著兩隻手臂,進門有禮數的先拱手打招呼:
“這位大叔好,李叔,得小半年沒見您了,您也好,猛子哥這趟沒來?”
“好,都好!風娃子,你猛子哥在澤山鎮找到活路了,以後再跟你說。先來見過馮掌櫃,這可是你的貴人啊,馮掌櫃,我說的就是他,名叫路雲風,今年十七了吧,您看看,多精壯的小夥子。”
離得近了,馮三也就能看得清楚長相。
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除了臉上猶存有兩分稚容未褪之外,完完全全就是個大人樣。這少年黑色的短發根根立起,鼻直口方頗具陽剛之氣,彎劍眉,丹鳳目,眼神清澈見底,神色不慌不忙,裸露在外的臂膀呈健康的小麥色,肌肉線條分明,身形修長挺拔協調,雄健而沒有笨拙之感,七分溫和的氣度裏摻雜著三分野性,正是少年蓬勃,自有一股龍精虎猛的氣象。
馮三回頭問,“令孫?”
路老爺子淡笑著頜首,沒有說話。
“你剛才打的是什麼拳呀?練多久了?”
路雲風打量著這略有些發福的中年商賈,展顏一笑,“沒什麼名字,就是我爺教的幾個拳路,馮掌櫃,我聽見您說有什麼難收的貨?”
少年落落大方,不帶有尋常村夫的拘謹粗鄙之相,馮三暗暗點頭。
“嗯,三十斤烏棱果,李大鞭說你能幫上忙?”
路雲風眉頭皺了皺,沉吟著沒有說話。
他在山野裏長大,烏棱果自然不算什麼稀罕物事。
荒原裏有種叫做”刺籠草“的矮荊棘,每兩年,會在靠近地麵的根部結出來一種黃色果實,長有六條黑棱,成熟以後隻有指頭肚大小,外殼堅硬,周身都是短短的硬刺,把它采回來晾幹,煮肉的時候砸裂扔進去幾個,會給食材帶來一種比較獨特的鮮香口感,所以,又被叫做“透骨香”,是山野間烹製獸肉的時候,用來去腥提香的一味佐料。
可三十斤,就不是一個小數了。
這刺籠草高不及人膝,但枝幹細密堅硬極有韌性,上麵生滿了尖針般的硬刺,一兩棵倒沒什麼要緊,可接壤長成一大片的話,就成了荒原裏的一大禍患,且不說人,皮糙肉厚的野豬一頭拱進去,都有可能被困死在裏麵,草鼠野兔以此為障躲避天敵,每年折進去的撲食蒼鷹不知道有多少,荒野草原裏的遊牧部落一直視其為禍患,跟角蝰蛇,土豹,荒狼群等凶殘之物相提並論,深山裏的村寨裏並沒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