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就是冰族南疆最後的守城了,應該還有衛兵把守,等待最後的撤離。”泠指著大雪中高屹的黑影,說道。
寒風咆哮著卷過林間,湧起白色的雪浪,雪潮鋪天蓋地翻湧而來,仿佛要把世界淹沒。我們走上冗長的冰階,我撫摸著扶石上的積雪,俯瞰成群錯落的暗青色樹木,它們在肆虐的風雪中漸漸隱沒,飄舞的雪花向著天外極速遠去。當卡汐裏娜【冰風暴】降臨時,這裏會怎麼樣?我又想起讓人壓抑的雪幕中,沉甸的雪花不斷落在我的肩頭,那個黑發紅瞳的少年轉過身來,我看到他被風雪模糊的、陰森邪氣的笑容。
“燭。”泠的聲音穿透雪影,讓我倏地驚醒。
瞭望台上的衛兵握著隨風翻卷的灰色旗幟,泠遠遠地向那衛兵招手。不久我聽見鎖鏈嘩啦啦卸落在地的聲音,身穿藍色荊棘甲的衛兵迎出來,看相貌他與泠的年齡相近,純正的銀發銀眸,發際一段半露出雪白的骨質頭飾,像是猛獸的指骨。
“卡汐裏娜【冰風暴】就快降臨了”,年輕衛兵說道:“這幾天的北風冷得徹骨,我天天要裹兩層絨衣呐。”
“白晝越來越短了,我們隻住一晚,你們盡早北歸吧。”泠回應道。
“您好。”年輕衛兵向沫行禮道。
漓沫微微地笑了笑,向年輕衛兵回禮。
我們穿過幾套房間,走進拱廊,陰冷的寒氣在黑暗中徘徊,在石牆上凝成銀霜。雪顏兒從牆壁上取下一盞燭燈,輕吟咒語,蠟尖軟化,燭淚滴落在花崗岩地板上。火光緩緩攢動,映照著她火紅的瞳仁。“這裏真暗。”她輕聲說道。
“通往前廳的螺旋樓梯有些狹窄,台階上生有冰霜,小心不要摔倒。”年輕衛兵在前麵說道。我感到一股寒意自黑暗的旋梯下方席卷而上,猶如冰原上的嚴冷氣息。
雪顏兒提著燭火畫了個半圓,黑影鬼崇飄閃,搖曳的火光照亮了腳底的絨毯,左右顯現出成排擺放的結霜長矛,麋鹿頭部標本懸在牆上,墨黑眼瞳中沒有一點生機。
走過廊道深沉的黑暗,雪顏兒手中的燭燈已燃了一半,視野頓時變得開闊,冰柱圍成圓圈,向上直接高遠的穹頂。冰階長龍般盤旋而上,接到第五層的高度,再往上無修冰階,上下層房門以索橋相連,像一張張細密的黑色蛛網。我的頭突然有些刺痛,眼前重疊的索橋像是在記憶中的那樣機械地變形,伴隨著齒輪的扭動聲,緩慢地組合在一起形成寬闊的吊橋...我用力地搖頭驅散了幻覺,吐出一個記起的詞語:“冥黎維也納。”
“我父親北歸的時候,幾乎把這些棧房都搬空了。”年輕衛兵話語中帶著不滿:“他甚至沒給我留下幾桶好酒,那還是我給他帶來的哩。”
我看見索橋上掛著貝殼風鈴,如果很多人走在上麵,大概會發出海潮一樣的聲音。我突然聽到低低的一陣刺耳的嘎嘎聲,一瞬而逝,霎時間一片死寂,轉眼間刺耳的嘎嘎聲再次響起,仿佛從城內的四角傳來。
“那是什麼?”雪顏兒突然抽出玉劍,肅然道。
“不用管他。”年輕衛兵淡淡道,“前幾日這裏來了個瘋子,是光之國的人,他天天瞎叫個不聽,這裏又沒人懂他在說什麼,就當是個瘋子,關到地窖裏去了。”
“瘋子?”泠有些疑惑,“帶我去看看。”
“沒必要吧,瀟,那人連凍硬的麵包和冰塊都分不清,我們都拿他取樂來著。”
泠搖搖頭,眉頭微鎖道:“帶我們去,就現在。”
“好吧好吧。”年輕的衛兵聳了聳肩,“那地方在墓窖後邊,冷得夠嗆,您就穿這個?”他看著漓沫,後者紅裙裹身,外麵隻套著件短披風。
漓沫笑著點了點頭:“我覺得有些熱。”
年輕衛兵從燭台上取了一盞油燈,又拿了件絨衣裹在身上,我們跟著年輕衛兵走下長長的回旋樓梯,走到深沉黑暗的墓窖深處。我跟著走過一座座寒冰材質棺材,足音在偌大的陵墓中回蕩,地底的陰寒把我冷得直打哆嗦,我不經意間注視到透明棺蓋內仿佛沉睡的容顏,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生怕驚醒了沉睡的亡靈。
“尊神去冕稱鐸~高舉絢爛燈火,呃嘿!呃嘿!靈魂死而不滅~身後埋骨成川,呃嘿!呃嘿!呃嘿!,世人肮髒疾苦~不過念惡成悲...呃嘿!呃嘿!”怪異沉悶的聲音從墓窖深處傳來,真像是瘋子的聲音,我想。
年輕的衛兵把鑰匙插進三角形的榫眼,猛地一擰,那個“瘋子”被鎖鏈牢牢綁在木椅上,他渾身髒兮兮的,頭上戴著一頂破爛的係鈴帽子。
“怎麼把他綁著?”泠問。
“他見到東西就咬,不管是人還是冰階,跟條瘋狗似的,因為這他斷了好幾顆牙了。”年輕衛兵道。
“烈火焚魂為引~軀身腐爛成塵~”那“瘋子”突然怪叫道。
“又發瘋呐?”年輕衛兵歎氣,把麵包遞到他嘴邊,結果被咬到了手,他疼得來回晃手,又回頭狠狠踢了“瘋子”一腳。
“燭,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泠不懂光族語,但是我卻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