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肆飛狂舞的冰雪,仿佛從遼遠的宇宙盡頭源源不斷地湧來,一個如同冰山般挺拔俊美的男子站在高聳的瞭望塔上。他身穿冰晶荊棘甲,外披高貴的白天鵝絨袍,銀色長發在咆哮風雪中狂亂飛舞,比北原寒風還要凜冽的銀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南方雪原的盡頭。
模糊的地平線突然被染的火紅。絢爛奪目的火海如同上漲的潮水,蔓上雪山,沒過冰崖,向輝煌的冰殿翻湧。
空中紛飛的鵝絨雪花忽然開始劇烈地燃燒,如同密集的火雨,墜落進沸騰的火海。一團巨大的黑色身影從遠天外一掠而過,轉瞬間就到了冰殿上空,咆哮聲響徹雲霄,震散了大片火雨。火海中飛出成群的火鸞,在火雨中繞著冰殿盤旋飛舞。數十條火蚺衝出火海,爬上高殿冰牆,消融出一道道曲折印痕…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卻夢不到夢境的結局,也無法看清那龐大的黑色身影。
冰川如同古龍的背脊般崛地而起,從中間分裂開來,形成冗長深邃的涯穀,寒風冽冽,卷起穀底的積雪肆意飛舞。四五人寬的石道高懸在冰石峭壁上,已被積雪覆蓋,像是冰穀的“長牙”嵌進冰壁。
“摩曼萊斯北境盡在卡汐裏娜【冰風暴】的領域內,凜冬時海水凝冰,無港可建。南境海涯沿海延綿,港口無多。雪崖在這裏終分兩路,東抵荒廢多年的海港佩奧特,南達汐嵐海岸,已是火族領土。”泠看著崖隙間呼嘯飛過的雪花,又道:“這古道本是彙通冰國兩港一城的捷徑,自從那汐嵐劃歸火族,它也就漸漸荒廢了。”
漓沫在旁邊輕笑道,“這是百年之內的事吧,阿泠,那這條路還能走通?”
“無妨,疆司前些時日駐於隆冬城,來此修葺過。”
“那好,我們沿此路至汐嵐,從那裏出航。顏兒。”
我們走至近前,雪顏兒玉劍出鞘,遙指前方,火光漫去,化盡積雪,蒸盡水霧,留下幹燥的石階。
涯隙綿長,蜿蜒遠去,其間雪霧縈繞,有時幾乎看不清對麵的崖道,有時卻隻是一步之遙。
“冰崖古道墨澤汀蘭,在冰族語中意為‘冰龍的脊骨’。”泠輕聲說:“這些冰崖峭壁之上長滿了冰穴洞窟,人工修築的石道隻剩下幾處,多數都倒塌在長年累月的風雪中了。”
我們走過石道時,天宇突然陰沉得如同被黑霧籠罩,這片黑雲從北方的天邊蔓延而來,轉眼間就吞沒了白色蒼穹。我隱約聽到雲層中傳蕩著低沉的風聲,如同無數的野獸在嘶啞地吼叫,然後我看到大片的白色物質穿過雲層,隨著突如其來的暴風瘋狂地翻卷,那是雪,但是我從沒見過那麼大的雪花,大到足夠覆蓋我的掌心。
“怎麼突然下這麼大的雪?”雪顏兒拉住因驚懼嘶鳴不斷的碧鱗馬,她的聲音幾乎被風雪聲埋沒。
“這是卡汐裏娜【冰風暴】,”泠緊鎖著眉頭,“她提前降臨了,往南的諸多路途,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暴雪掩埋。”
“那怎麼辦,阿泠,我們還有辦法到汐嵐嗎?”
“無妨,我之前保險起見,托疆司雇了艘船在佩奧特港等候,到那裏隻要穿過條古路。”
我們走進森寒昏暗的冰洞窟,這裏的環境讓我不禁想起玄冰崖的遭遇,那次在冰山底部見到的怪物,像是在我的夢境中縈繞不散的夢魘,讓我時常在寒冷的雪夜中驚醒。雪顏兒口訴古語,火光如練,將牆上冰霜化成水霧。
洞口處殘存著斷裂的石道,黑色索橋從那裏延伸而出,連向對麵的冰崖。在猛烈的暴風雪中,索橋劇烈地搖晃。寒風瘋狂地嘶吼,大雪淹沒了視野,跟這種仿佛能淹沒世界的暴雪相比,白瓏澤雪永不停歇的降雪都讓人覺得安靜祥和。馬走不了這種吊橋,我們隻好掉頭繼續沿著洞窟行進。
冰窟深處寒冷徹骨,隻有雪顏兒手中的火苗讓人感到些許溫暖。在另一處冰窟出口,緊挨峭壁的地方有可供行走的窄道,泠握著一根登山手杖走在前麵,我們的鞣皮靴底部都裝著細小的鐵釘,不然在這種積雪的冰道上極易滑倒。
窄道通向一處闊大的無風穀,形狀像是輝煌的圓頂穹蒼的冰雪神殿內部,黑色索橋綿延遠去,盡頭被雪與黑暗掩蓋。
“我依稀記得前麵雪崖裏有處舊時荒廢的神址,我們可以在那裏過夜。”泠說道。
回頭看時,冰崖窄道已被風雪埋沒,遮蔽的看不到,讓人覺得索橋冗長得走不到盡頭。泠突然停下腳步,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噤聲,我隱約看到有一個白色的人影靠坐在鏈橋上,暴雪騰舞,雲霧陰沉,幾乎看不清它的身形,凝重的白霜圍之蔓延,霜雪凝成的蓮花自其腳下吐苞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