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海妖(1 / 2)

一艘高軛帆船停靠在被積雪覆蓋的港口,船身上粘滿了冰霜,透過帆布上密密麻麻的空洞可以看到灰暝的天空,像是惡魔的眼睛。

海上飄蕩著些許浮冰,幽暗的海水倒映著船影,讓人感覺藏著什麼怪物,海風呼嘯卷過,帆布簌簌作響。

船頭嵌著模樣猙獰的艏像,人身魚尾,雙目中閃著彎月眼瞳,扇形雙耳長著尖銳突出的魚刺。

雪顏兒在甲板上向我們招手,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壓低的帽簷遮蔽了他的頭發和眼睛。

甲板上生著一層粘連的銀色冰霜,我需要費很大力氣才能讓鞣皮靴擺脫粘稠的粘力。船舷旁堆著凍結的海產品,有腕足類,魚類,還有不認識的甲殼類生物,它們裹著厚重的霜雪,旁邊堆著散亂的幾隻木桶。讓人覺得這隻是一艘普通的漁船。

一個中年人正一臉悠閑地吹著寒冷的海風,他整個身體都塞進皮革沙發中。那似乎本來是完整的家具,被鋸開一塊擱置在甲板上。那個中年人瞟了我們一眼,隨後轉頭大喊道:“卡沃汀,他們付沒付船錢。”

“雇主早就付過錢了,船長。”那個黑袍人舉起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錢袋子,他的聲音十分沙啞,讓人分不清是男音還是女音。

中年人突然像個彈簧一樣彈起身,他扶正了頭頂的船長帽,呲牙咧嘴地衝我們笑道:“終於把你們等來了,這是黑鮫人號,我是船長薩斯德羅,我們現在就可以啟航了吧?”他的臉上有些許歲月留下的滄桑皺紋,但依舊英俊。他的眼睛是海水一樣的藍色,但此刻亮著像是金幣發出的光芒。

“你就是疆司找來的船長?”泠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你是說那個梳著銀辮子的貧血?和那種痛快人做生意真是舒服啊。”船長感歎道。

“我們是去厄利薩斯克的碧浪港,最好能直穿佩奧特洋。”泠提醒道。

船長摘掉船長帽,散開一頭海藍色的頭發,他得意地笑道:“你們找對人啦,入冬前夕隻有我的船敢橫穿佩奧特洋。”然後他踩到了桅杆上垂下的纜繩,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

“這個老傻瓜。”雪顏兒在我身後低聲道。

“你們船上的水手呢,”雪顏兒問道:“怎麼隻有你們兩個?”

“那是大副兼水手長兼木匠兼航海士兼主帆手兼三角帆手。”船長指著黑袍人說道:“在有乘客的時候,他還能充當服務生。”

“那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船長兼廚師兼掌舵手。”船長得意地翹起嘴角,“如果你們另付錢的話,由我來充當服務生也是可以的。”

雪顏兒避開了船長的目光,默默地把馬韁繩係在了桅杆上。

“房間在甲板下一層。”船長打了個噴嚏,他揉著自己的鼻子,遞給泠四把長滿綠鏽的鑰匙,“淡水和食物都免費供應,但是水果要另付錢。”我才注意到船長穿著皮革質地的衣服,袒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堅實的胸膛上有一條顯目的魚骨刺青。

我經過那個黑袍人時,發現他比我還矮了半頭。他裹著黑如夜色的長袍,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烈陽之下人投在石牆上的影子。

“又見麵了。”他輕聲說。

“什麼?”我轉過頭,發現他的身體朝向洶湧的海麵,帽簷壓低,我看不見他的眼瞳。

“克索裏尼亞,地獄的邊緣。”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阻塞的風琴。

海上航行的日子枯燥而又漫長,海風寒冷蕭索,有時帶來碩大降雪。我常常眺望著海天相接處,卻始終看不到有其他船隻的蹤影。

食物總是或煎或煮的海魚,還有帶著腥味的濃湯,有時會有讓人沒法下口的腕足類及甲殼生物,船長的廚藝差的讓人懷疑他們怎麼在海上生活的。

泠總是陪著沫站在舵旁,遙望茫茫無邊的海麵,輕聲以冰笛吹奏樂音。每次我清晨走出船艙,都能看到一個身影迎風舞劍,凜冽寒風吹著她火紅色的長發狂舞。

白天時船長掌舵,他的手中始終攥著個扁酒瓶不停地啜飲,黑袍人則呆在中央高聳桅杆上的瞭望台中。一到夜晚,船長會降下殘破的風帆,拋下船錨,然後鑽進船長室裏呼呼大睡。

船長有一隻藍色的虎皮鸚鵡,它有時站在船長的肩膀上,船長每說一句話,它就跟著用光族語附和:“八個裏亞爾,八個裏亞爾【貨幣單位】...”

一天夜裏,我忽然夢到陰暗的森林裏成群走過懨懨的人影,他們結伴而行,唱著寂寞遼遠的歌聲如同漂泊無定的亡靈。其中的一名女孩轉頭向我微笑,她長著冰雪般的銀發銀瞳,頭上頂著祭奠死者的雛菊花圈,她蹦跳些跑向我,雙手拉住我的手,表情突然變得扭曲猙獰……

我從黑夜中突兀醒來,卻再也無法入睡。海風聲清晰入耳,船身顛簸得讓人睡意全無。我披上絨衣,走出船艙。大片冰冷的東西砸在我的麵頰上,那是亂舞的飛雪,它們來自遙遠的蒼穹,撕開夜幕,肆虐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