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昨晚見到一條黑色的海蛇,真的嗎?”雪顏兒疑惑地向我問道,她並不相信這片海域會存在什麼龐大的怪物。
“當然啦,你沒看見斷裂的桅杆嗎?”船長搶了我的話,他正啃著一個橘子,擺出一臉驚恐的表情,提高嗓音嚷道:“我剛開始還以為是在做夢哩,我航海幾十年就沒見過那麼大的海蛇,不過好在那怪物敬畏我的英勇神武,及時逃掉了,不然這孩子就要淪為海蛇的腹中餐哎。”
“那條海蛇,能吃人?”雪顏兒擦拭著玉劍,火紅的眼瞳看著洶湧的海麵,道:“我很想見識一下,不知道還能不能如願。”
“不得了哎,不得了哎,這姑娘竟然好這口。”船長誇張地長大嘴巴,他肩上的鸚鵡附和道:“八個裏亞爾。”雪顏兒依舊盯著海麵,沒有理他。
泠和沫倚在船舷旁,他們未像初見時那般說笑,眉頭緊鎖,也許是在訴說邊域的血事。記得我們在那片暗雪森林中時,他們交談著過去的回憶,笑容如同金色的晨光,讓人忘記陰沉的暗。
晴朗的天空呈現為純淨的深藍色,海水蕩漾出一層層雪白的漣漪。成群的海鳥棲息在桅杆上,清脆的鳥鳴聲、簌簌作響的帆布與嘩嘩的海潮聲重疊在一起,如同美妙的樂音。
船長躺在皮革沙發中,悠閑地哼著小調,他常常握著根釣魚竿,用小一些的海魚或是腕足類生物的觸須作誘餌,但我很少見到有魚上鉤。
有時我突然感到海風變得凜冽異常,天空漸沉,如同黑墨在水中擴散,飄零的雪花漫天飛旋。這裏的雪遠不及冰國的雪磅礴而浩大,卻也足夠遮蔽人的視野,讓人難以看清船艙的輪廓。
船長站在一個三腳架前,手裏握著一個發黑的金屬鍋。我好奇地上前,發現鍋裏煮著雜亂的海產品,飛雪不斷地落到鍋裏,一陣風雪掠過,炭火中刮出大片的火星,片刻就湮沒在風雪中。船長端著一把木勺胡亂地攪拌,他隻嚐了一口湯,表情隨即變得有些扭曲。他衝到船舷旁,對著海麵不停地幹嘔,然後他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把鍋連同魚湯還有盛著炭火的三腳架都一股腦丟盡了海中。
“真難吃啊。”船長衝著我用喉嚨發出一陣唏噓的聲音。他掀開甲板上的一塊木板,端著油燈順著梯子爬了下去,片刻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看著仿佛濃墨的黑色海水,雪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密集雜亂了,灰暝的天空甚至都變得有些慘白。視野中看不到那個黑袍人的身影,也許他還留在船頭。
“還沒回去呐。”許久後船長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他大口啃著青色的蘋果,向著船頭的陰沉黑暗呼喊:“卡沃汀。”
“鼓動。”回應的是沉悶的水聲,在風雪的呼嘯中炸起。
“卡沃汀,你搞什麼那?”我緊跟著船長走到船頭,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係著船錨的麻繩堆在一邊,還沒有拋下。雪白色的海浪拍打在船舷上,黑色的海麵之上波濤洶湧,風雪從我耳邊呼嘯卷過,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澀味,那個黑袍人就像被海水吞噬了一樣,徹底消失在人世上。
“啊...啊...啊...啊...”極度淒厲的哀嚎聲暴雨般從四麵八方的海水中倏忽響起,我的身體如同被冰冷的海水浸濕了,從頭一寸寸地冷到腳,那些哀嚎聲,細聽之下更像是久病的女子痛苦的哭聲。
“我的天哪!”船長把啃剩下的半個蘋果猛地拋出,那一刻我看見火光映照著他的瞳孔嚴冷如霜,他吹熄了手中的油燈,我的身邊立刻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隻感到冰冷的雪不停地打在臉上。淒厲的哀嚎聲仿佛就在耳畔,我僵在原地,雙腿發軟,密集的鬼叫聲蓋過了呼嘯的風。
“那...那是什麼?”我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哽咽的說不出話。
“是它們,它們回來了。”船長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興奮,我看到黑暗的下方隱約閃過一抹抹藍光,像是陽光掩映下燦爛的漣漪,那些藍光很美,很迷人,就像醉人心弦的樂曲,讓人忍不住被牽引前行。
“下海。”船長低聲說,他一個箭步飛躍出去,我聽到一聲沉悶的的水聲在我麵前炸開,冰冷鹹澀的海水濺了我一臉。詭異的尖叫聲回蕩在四周的海水中,似乎步步緊逼。
我聽見近在咫尺的海潮聲,船頭多了些什麼東西,一灘水,一灘緩緩潺動的海水,它沿著船身逆流而上,爬上濕潤的甲板。
我盯著它一點點漲起,凝成人形,輪廓五官變得漸漸清晰,那怪物高出我半個身子,兩肋脊骨處泛著晶瑩的藍光,一雙眼瞳空洞攝人,像是極北天幕外藍色的星。
“呼哧--呼哧...”它的呼吸聲粗重而緩慢,像是海風撕扯帆布的聲音,它咧開嘴,露出長而密的牙,我感覺它是在笑,盡管笑容駭人猙獰。
“你...幹什麼?”我感覺它在低頭看我,也可能是在看我身後的桅杆。
“啊--啊...”它衝我驚叫,它誇張地張大嘴,露出幽深的喉洞,讓我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