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爺略微鬆了口氣,走進去便看到黃芙躺在床上,他坐在床邊關切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有勞王爺掛心了。”黃芙掙紮著起來,九王爺拗不過她,隻好扶她坐好。她眉目之間沒有了往日的笑意,聲音亦沒有波動,“我的確有些利用王爺,隻是案情已然真相大白,還望九王爺高抬貴手,給薛六郎一個公平的說法。”
九王爺聽後不禁大笑,“你倒是坦白……本王難道就是白白被人利用的嗎?”
黃芙情緒沒有波動,“王爺也不是白白被我利用的……我不也是被王爺利用了?短短幾天整個江寧縣乃至升州府都知道我與王爺關係非比尋常,王爺覺得會有人敢再接近我嗎?我斷送整個下半輩子的幸福也不配和王爺互相利用,是嗎?”
“你……”九王爺被說的啞口無言,他硬生生的說道:“你說本王利用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假作冠絕天下的九王爺中意之人,不提暗箭,光是明搶就不知道是否有命躲得過,王爺若是打算長留此地,黃芙就是最好的借口不是嗎?”黃芙蒼白的臉上顯現一絲無奈,“黃芙自當明搶暗箭擋在王爺前麵,心甘情願,義不容辭……如此王爺可否幫薛六郎平反?”
九王爺震驚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本王會長留江寧?”
“如今朝堂的形勢連三歲孩童都看得清楚,皇上年事已高,斷然不會留著九王爺這等才德兼備極負威望之人安然在朝中身居要職。這次派您來調查江寧一案已見端倪,聰明如九王爺怎麼會看不出……為紅顏安居江寧,是保存實力又表忠心最好的手段。”
黃芙一字一句說出,九王爺眼中的讚歎愈演愈烈,他終於明白她到底哪裏不同,是看透他人的心思並適度利用,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一無甚關聯的人,是將世事看得通透的俠之大氣……
“好,本王亦願促得此約定。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本王倒是還有一個疑問,李寶兒若當時沒有反抗,你怕是惹禍上身了吧?”九王爺走到門口,忽然停下問道。
黃芙淡笑,“他若是如九王爺這般的人,我自然不會冒那個險……他是個殺手,殺手戒律第一條:任何情況,先下手為強!”
在二人擊掌為誓之後不過三天,江寧縣令被殺一案結案上報,薛六郎被判無罪釋放,與此同時皇上收到九王爺書信,信中言明他在江寧遇得摯愛佳人,願長居江寧縣攜手終生。皇上極其震怒,派襄王元侃即刻動身下江南查問詳情。
薛六郎釋放回來幾日後,黃芙傷口有些長合,精神好了不少,見長平放下藥碗準備出去,她趕快叫住:“長平,近日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大掌櫃的。”長平背對著她說道。
“沒有?”
黃芙慢慢的走到他跟前,長平聽後緊張的轉過身扶住她,“大掌櫃的,你不能下地走動。”
“怎麼不……”黃芙不經意掃到他的臉,不禁哈哈大笑,“你這張花貓臉是被平兒弄的吧?”
“大掌櫃的你還好意思笑……那哪是隻信鴿呀?我看老鷹見了它也打不過它……”長平想著這幾天被平兒欺負的場景,不禁抱怨著。
“是我忘了,我剛開始收養它時它也這樣對我……”
“什麼?大掌櫃的也被它……”長平咽了口口水,“這麼抓過?”
“它得抓得到我算……”黃芙歎了口氣,“你又不是沒有武功?自己不會修理它?”
“啊?”
“那時它見飛不過我,就拜服在我的懷中……平兒它不同於其他鳥,極通人性,它若覺得你很厲害,自然也會服你,就像冷……”
“像什麼?”
黃芙不再說話,臉色便得很難看,好半天才緩和過來,“沒什麼,我隻是說之前它就和除了我與阿柳之外的一人相處的很好……”
夜晚,當門外響起敲門聲時,黃芙還在想著那個剛剛說出口的冷字,她受驚回神開門發現等在門外的薛六郎。“這麼晚了,可有什麼事?”
“六郎想來親自感謝芙姑娘的救命之恩……”
黃芙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淡笑道:“看來不單是為了這個吧?進來再說吧!”
薛六郎端著黃芙倒好的茶,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黃芙見狀輕笑,“其實我也打算這幾日好一些,就去牢中探望一下薛老,你若有意,就與我同去好了。”
“芙姑娘怎麼知道?”薛六郎有些詫異,“可是父親被單獨關在縣衙大牢一角,不許任何人探監。”
黃芙聽了更是笑個不停,“誰說我要去探監了?”
二更十分,閑來樓窗戶出來兩個黑影,他們在房頂快速移動,沒多久就到了縣衙大牢。黃芙示意薛六郎稍後,她輕手輕腳的閃入,不消一炷香又出來,“進去吧!”
薛六郎進來才發現牢內的所有看守均沒有知覺,他們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角落,薛六郎看到自己的父親不禁湧出熱淚,“爹……”
薛老聽後一顫,“六郎?六郎……”
黃芙摘下臉色的黑巾,“薛老,你受苦了!”
“阿芙?真的是阿芙,你長大了……”薛老感觸的說道,然後突然臉色變了,“你們快走,離開這,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放心吧薛老,外麵那些都中如夢之香,醒來隻會記得自己睡了一覺,至於下一班崗是2個時辰之後,六郎剛脫牢獄,你們父子好好聊聊吧!”黃芙說完拍了拍薛六郎的肩膀。
在外麵守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聽到薛老叫著:“阿芙,你也進來。”
黃芙走進去,便看到薛六郎衝自己點了下頭到外麵看守,她謙遜的問道:“薛老,可是有什麼事情交代阿芙去做?”
薛老看了她一眼一下子跪在地上,黃芙受驚也緊接著跪在地上,“薛老,您這是幹什麼?”
“阿芙啊,你讓老朽把話說完……”薛老執意不起,“我神器門自所創之日本有一驚天隱秘,然師傅他老人家幾十年前突然暴斃,我臨危接命擔當門主這些年也隻是查到些蛛絲馬跡……現在神器一門隨我入獄而幾近敗落,我一雙不成器的子女也是境地危險,老朽厚顏,將神器門與這一雙子女托付給你,你但且受我一拜!”
“薛老,這些事哪怕您不托付,阿芙豈會不理?您這樣不是折煞晚輩嗎?”
“好,阿芙,你先跪著”,薛老聽後點點頭,站起身來,“神器門第四代掌門薛其貴在此將掌門一位傳給關門弟子黃芙,信物指環將在之後有小女轉交。現將另一鎮門之寶黃金鞭授予你,黃芙,跪謝列祖列宗。”
黃芙猶豫了片刻,還是雙手接過黃金鞭,朝著東南方向磕了三個頭。薛老見了立刻扶起她,親自為她將黃金鞭束在腰間,“這條黃金鞭我是我神器門之瑰寶,我窮一生經曆隻知道它可以驅逐毒蛇爬蟲一類,亦可以從中發射暗器,阿芙你擅施毒和暗器,我想他日定能找到它的其他用處。”
“多謝薛……多謝師父。”
“好……好,讓你接手這個爛攤子師父實在心存愧疚……”薛老一臉慚愧的神色,然後從懷中拿出一本秘籍遞給黃芙,“其實之前你和冷賢侄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加上現在我感覺你的內息知你定是已劈出第七刀。按說兩年時間你應當早被刀勁反噬至死……”
黃芙苦笑,許久才說:“是阿柳將最後所剩的真元全部輸進我體內,穩住了刀勁……”
“那她?”
“武功盡失……”
薛老聽後不禁想起幾年前那個僅有11、2歲的女孩,卻身懷連自己都自愧不如的雄厚內力,他悵惋的歎了口氣,“這本秘籍就是七絕刀後三刀所需的心法,如今你已是本門弟子,師父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的,就把這本秘籍傳給你,書後就有被刀勁反噬恢複的方法,你與阿柳勤加練習,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內力就可恢複一成。”
黃芙聽後再次跪在地上,“多謝師父。”
“快起來吧,孩子。”薛老強作笑顏,“神器門我就交給你了,這裏有封信幫我交給小小,時候差不多了,你們快走吧!”
兩人拜別薛老,便又回到閑來樓,一直等著他們的黃柳和薛小小還沒有睡,黃芙便將薛老的信交給小小,小小看後立即跪在地上,將信物指環雙手呈給黃芙,“神器門薛小小參見門主。”
黃芙看了一眼黃柳,她的詫異隱於嘴角,她無奈地笑笑,便將指環套在食指上。“小小,起來吧!”
幾人就這樣各自坐著天明還渾然不覺,直到長平衝進來,“大掌櫃的,不好了,剛剛街上的人都在說薛老昨晚……自絕於牢中。”
黃芙震驚的說不話來,她想著昨晚薛老的話,“師父,原來你真的是打算把這個爛攤子留給我……”
薛六郎聽罷一摔茶杯,衝到她麵前質問道:“黃芙,你到底和我爹說了什麼?為什麼他見過你就死了?”
黃芙從思緒中抽離,冷眼看著他,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薛老一生義薄雲天,乃是有大智大勇的奇人,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酒囊飯袋?你若是控製不好你自己的情緒,就別自稱是薛老的兒子。小小,我以門主之令命你看好六郎,十日之內不得離開房間一步!”
小小看了一眼失去理智的哥哥,向黃芙微作一揖,“小小領命。”
等到他們離開,黃芙看著一直沒有表情的黃柳,“阿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應當說自我從小小姐那裏知道你去找了薛老,就猜到這個消息絕對不會晚於一天。”黃柳平靜的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我害死了薛老……”
“阿姐,你不會不知道薛老必死,他活到今天隻是為了了卻遺願,有了你一頭栽進這個漩渦,他就可以安心的帶走一切惡名,還你一片表麵的安寧……”黃柳話中帶著輕微的歎息,“阿姐,死者已矣,生者未必好到哪裏去!”
太平天國十五年二月十五,每年此時江湖名門百花山莊莊主軒轅一昊都會誠邀百美前來百花山莊,各中原因不詳,但江湖各派亦皆以此邀請函為炫耀之本,對其趨之若鶩。
據江湖傳言,軒轅一昊對於美人要求其高。故這一年入選之人較前一年沒有變化的幾位女子便成為了各門各派茶餘飯後的談資。
升州府作為江南各州的樞紐自是有不少門派落戶,江寧縣作為升州府的首要重鎮亦是來往人士極多,而閑來樓作為江寧縣第一酒樓更是名滿江湖。所以若說消息靈通,哪裏也比不上這閑來樓。
“大家聽說沒有?冷月教教主之女,副教主之妻冷詩秋、風花雪月樓樓主之女尹幽落、風花雪月樓雪院掌舵人綺婉及神器門上任門主之女薛小小都連續兩年在邀請之列……”閑來樓一人手執酒杯,狠狠的幹了一杯酒。
他旁邊的人立刻接話道:“這個早就知道了……要說這百花山莊軒轅莊主也真是夠有本事的,別管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冷月教,還是行事最為隱秘的風花雪月樓,都要給他幾分薄麵,可見一斑呐!”
“就是就是”,另一人說到這小聲的說道,“連這剛剛換主的神器門不也要對他恭敬有加?”
“誒,聽說神器門上任門主子女都留在了這閑來樓,可是真的?”
“你小點聲……”另一人喝道,“我聽說這閑來樓大掌櫃的就是這任的門主,我早說過這個女子氣魄非凡,絕非池中之物!”
長平看著酒樓內先是滔滔不絕,現在竊竊私語的眾人,想想自己最近每日被各派江湖人士上下盤問,隻恨不得將其所見之事一一挖出,不禁好笑。真是名利當頭,命也可豁。還是大掌櫃的說得對,你愛鬧就鬧,還怕無飯菜酒水供應嗎?生意興隆誰說不是塞翁失馬?
眼見十五將近,閑來樓內來往更為頻繁。然一日忽得消息,說是除了還未出發前往的薛小小之外,冷詩秋、尹幽落、綺婉等十幾名前往百花山莊的女子均下落不明。
又過一日傳出發現了崆峒掌門夫人被人棄屍荒野。全身赤裸,滿身傷痕,更橫遭歹人侮辱,貞潔不保。崆峒掌門震怒,將其責歸於軒轅莊主身上。
此事還沒平息,又過幾日,竟又發現峨眉大弟子的屍體,情形遭遇和前一案幾近相同。峨眉掌門步塵師太當眾立誓,不將歹人拆骨扒皮決不罷休。
江湖上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黃芙拉著小小暗自後怕,“小小,幸虧這幾日,你身體抱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芙姑娘,生死有命。小小向來不看得那麼重,姑娘也不要為小小擔心了。”薛小小語帶淒涼。
黃芙打量著她,論及容貌,小小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人,可是偏偏生患頑疾,儼然成了病美人。她強作笑容,“這是什麼傻話,我可是要用你來約束六郎呢?對了,六郎這幾天怎麼樣了?”
“哥哥脾氣暴躁,沒想到真的被芙姑娘克住了,就是前幾天聽說了縣衙殺手在法場被劫一事,都沒有衝動行事,小小真的要感謝姑娘……”
“那就讓他到前堂幫忙吧,我會讓長平看著他,天將降大任於斯,先苦苦再說吧!”黃芙淡笑著說道。
這一日已到二月十五,往日盡是歡快豔羨的百花山莊現在每每被人提起,大家都不住歎氣。兩大門派的命案,數十門派的施壓,實在不好處理。
黃昏時分,店內又進來兩人,薛六郎立刻上前招呼著,“二位爺,裏麵請。”
端茶倒水之時,從未幹過的他自然錯漏百出,引得一人輕呼,“我說你這個人,倒茶還是倒人哪?”
薛六郎本是名門之後,哪裏被人這般教訓,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強忍著才沒有回嘴。黃芙從內堂出來立刻趕過來,“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
走到跟前,她看著座上的人話如何都說不下去。另一人本沒有在意,這時覺得有些不對,一抬頭驚得連杯子都掉在了地上,不自覺叫出,“丫頭……”
黃芙緊緊的握著拳頭,好半天才說,“我這夥計冒失,還請二位客官見諒,這頓小店請了。長平,過來小心伺候著。”
說完拉著薛六郎頭也不回的走進內堂,她看著心有不甘的六郎,“我知道你不服氣,可是酒樓的夥計怎麼了?人生如戲,這一角兒也隻是一出而已。你若是唱不好,隻能說你失敗。六郎,這一點你可明白?”
薛六郎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芙姑娘,我知道錯了。”
“以後當你不再在意這些繁文小事的時候,你才當得起薛六郎的名號。”黃芙拍了拍他的肩膀,“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小六子,跑堂的小六子,做不好的話別怪我這個掌櫃的不留情麵!”
“是,芙姑娘。”
走出內堂竟看到外麵等候一人,黃芙麵色微變,“冷……冽?”
“好久不見,你……你過得可好?”冷冽猶豫著問道。
黃芙正要說話九王爺就從樓上下來了,九王爺看到她便走了過來,“阿芙,這位是……”
“冷月教第一殺手冷冽……”黃芙脫口而出。
“現任副幫主?”
黃芙聽了不禁回神,“是啊,副幫主……想來冷幫主是為了妻子冷詩秋失蹤一事而來吧!”
“我……”冷冽欲言又止,最後終於說道:“改日我再和你談!”
見他走遠,九王爺神情微變,“這位……和你似有淵源呐?”
“哪裏的話?不過就是閑來樓的來客而已。”
九王爺苦笑,“你我相識多日,我還沒有見你為了誰神色有這般變化?算了,不提也罷!我倒是有些好奇,這位殺人劫掠的神秘人到底是何許人也,竟然敢打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冷月教的主意?他就不怕冷月教的消息脈絡讓他無所遁形?”
黃芙恍若沒有聽到,自顧的上了樓,嘴裏輕念著:“冷冽……冷涵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