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山莊內此時警備森嚴,連平日裏足不出戶的百曉生都被驚動了,聽說了黃芙受傷,他立刻趕去探望。“軒轅莊主,芙姑娘她怎麼樣了?”
“已經幾天了,還是昏迷不醒,”軒轅一昊長歎口氣,“而且體內氣息越來越衰弱,我隻怕……撐不了幾天了……”
佘無欲上前幾步看著黃芙蒼白的臉,不禁大驚,“怎麼會這樣?”
“佘先生,你可是發現了什麼?”軒轅一昊緊張的問道。
“你生我死之毒,毒隨施者的心念意誌而往,以一人之力斷眾人的生機。如若不敵,便是你生我死,即使敵過,也會耗盡真氣,需得好生調理……”佘無欲不住搖著頭,“這才是她氣息漸弱的因由呀!”
軒轅一昊不可置信的看著黃芙,“你生我死之毒,江湖十大奇毒之以一,極其詭譎神秘,阿芙怎麼會……”
“你生我死,正是阿芙所創……”佘無欲歎了口氣,“若非早先芙姑娘救了我娘子,機緣巧合我知道了這件秘聞,今日也斷無他法能夠救她,所以說世間的事即是因果循環,善惡自有所報!”
軒轅一昊聽了頓覺眼前一亮,趕快幫著扶起黃芙,但見佘無欲以罐中暗火輔助施了數針,隨著最後幾針的刺入,佘無欲已是滿頭大汗,而此時黃芙的臉上竟恢複了少許紅潤。佘無欲跟著起身寫好方子,交給軒轅一昊,“我以金針封住了她幾處外泄真氣的穴位,再輔以當日她所說的補氣良方,希望可以助她熬過此劫。”
“幸虧有佘先生在此,否則阿芙必定在劫難逃……”軒轅一昊將方子交給近旁的秋若,臉上終見幾絲笑容。“佘先生,你知天下秘事,能否請教你一件事?”
“你是指芙姑娘的事?”佘無欲想了想,便接著開口道:“當年南毒七步有意收芙姑娘為關門弟子,本說好閉關傳授兩年。然而未到兩年之期,芙姑娘便有事急於出關,故南毒七步設下三道出師之題,若她能全部完成便同意放她出關。”
軒轅一昊恍悟道,“哦?是哪三道?”
“第一道,是三日之內設法令七步殺中毒,”佘無欲回想著,“具體用了什麼方法無人知曉,隻知最後芙姑娘確實過了這一關。”
軒轅一昊聽得瞠目結舌,“那可是南毒一派的盟主,阿芙竟然……”
佘無欲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之後七步殺以幾十種毒令數以百計的無辜百姓中毒垂危,三日之內救活眾人是為第二題。據說那三顆續命丹的藥引便是由此而出。”
“我曾聽阿芙提起續命丹的來曆,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第三題,或者不能稱之為題了……七步殺放出風聲,引得仇家追至,意為芙姑娘若生還則可出師,否則便是死路。”佘無欲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徐徐道出,“這便是你生我死的來由,至此,它便躋身於江湖十大奇毒之中。”
軒轅一昊看著躺在那裏的黃芙,震驚不已,心中萬千疑惑也隻化為一句,“阿芙啊阿芙,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時近傍晚,秋素剛剛為她傷口換好了藥,準備拿熱毛巾為她擦擦汗,便聽到輕微的囈語,“冷涵淇,冷涵淇……”
秋素大喜過望,大喊著,“公子,公子,姑娘好像醒了……”
一直在外等候的軒轅一昊立刻衝了進來,看著正在把脈的秋素,一臉期盼的問道:“她怎麼樣?”
“她……”
“我沒事。”還未等秋素說話,病床上便傳來纖弱的聲音。
“阿芙,你終於醒了!”軒轅一昊坐在她身旁,一臉驚喜的說道。
黃芙勉強笑了笑,眼中的擔憂卻始終沒有散去,“他……他還好嗎?”
看著欲言又止的軒轅一昊,黃芙眼神漸漸暗淡下來,“我想去看看他。”
“姑娘,你剛剛才醒,身子還很弱,還是不要……”
軒轅一昊打斷了秋素的話,拍了拍黃芙的肩膀,“好,我抱你過去。”
黃芙淡淡的笑意在看到冷冽時盡化為簌簌的淚水,她拉著冷冽的手,眼淚就這樣一滴、兩滴不住的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山雨欲兮風滿樓,未見郎君不肯休。風簫雨霖屋簷下,誓盼相逢非離愁。”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二十幾個字卻飽含了無盡的悲苦,一屋子的人聽了都為之動容。從外而進的秋靈看著傷心欲絕的黃芙,一時不敢聲張,悄悄來到軒轅一昊身邊輕聲說道:“公子,不好了……”
軒轅一昊眼中淚光點點,他看了一眼黃芙,揮手示意一直掌管百花山莊警衛的秋靈出去說。“出了什麼事?”
“公子,據線報,有大批官兵正往百花山莊這個方向前來……”秋靈急切的說道。
“官兵?”軒轅一昊不禁凝眉,“冷冽雖是冷月教第一殺手,但是出江湖以來卻從未與朝廷有過瓜葛,這一次怎麼會驚動了他們?”
“據報說是衝著芙姑娘而來,”秋靈神色焦急,抱拳對著軒轅一昊,“但是公子,江湖各派一直在暗處觀望,先前如有人膽敢擅闖,秋靈必能讓他有去無回。一旦官府出麵搜查,有所動作便是與朝廷為敵……”
“我知道……”軒轅一昊抬手打斷她的話,“讓我想一想,你先下去繼續打探,有消息立即回報!”
看著秋靈退了下去,軒轅一昊剛要回身進房,就看到了門口靜立的黃芙。他悻悻的笑了笑,“阿芙,你不在房裏陪著你的心上人,站在這做什麼?”
黃芙淡然一笑,“還想瞞著我,就是不把我當知己了?”
“想瞞過‘暗香公子’的眼睛,還真是不容易。”軒轅一昊扶著黃芙到旁邊的涼亭坐下,“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心力交瘁,沒別的事都這樣憂心,我是不想讓你再為這個煩惱!”
“事情是因我而起,即便眼下瞞過了我,日後若真的出了什麼差池,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黃芙看著他真摯的說道。
軒轅一昊拍了拍她的肩膀,“既是知己,就沒有必要計較這些了……”
黃芙輕聲笑了笑,抬眼看著他,“如今我都知道了,還是一起商量一下,你可有對策?”
“當前形勢我不說你怕是也猜得到,官府若不插手,我倒是敢保江湖各路絕不敢妄動。如果這批官兵真的進了百花山莊搜查,各路各派伺機而動,恐怕……”軒轅一昊說到這眉頭緊皺,“可是我怎麼也想不通,官府怎麼會被卷入這件事當中?”
黃芙點了點頭,站起身看著遠處,“官府既是以捉拿‘暗香公子’為由,罪名應該是行刺朝廷命官。”
軒轅一昊明顯一驚,“你當真……”
“那一年是冷冽的喜宴,我在暗處看著,有個男人把我當成賊想要抓我,然後被我所傷,之後才知道那一位是年輕有為的副將荊月……”黃芙眼中恍若古井無波,好半天才回過神。
“這麼說那個副將是冷月教的人?”
“依當日冷南烈對其的態度來看,應當不是。”黃芙搖搖頭,淡笑著,“不過即使不是教中人,以搜查我為名,讓各派有機會對付涵淇,同時又給百花山莊一點威嚇,一石三鳥……”
軒轅一昊看著她冷汗涔涔的表情,連忙接過話來,“我百花山莊雖然不濟,但是想要從我這裏搜出人來,倒也沒那麼容易!”
“百花山莊莊門一開,便很難再關得上,他一時搜不出,可以一直搜,軒轅兄但凡有微詞,就難脫關係。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黃芙輕歎著,“他旨不在抓人,是要給整個江湖一個威懾和暗示,誰也保不住我們!”
“他?”軒轅一昊聽出幾分端倪,“他是……冷南烈?”
“冷南烈。”
雖然是同時說出這個名字,但是黃芙的聲音明顯有些顫動。就這樣沉默了好久,秋靈突然疾步走來,“公子,手下剛剛來報,預計那批官兵明天傍晚就會到達山莊。”
軒轅一昊與黃芙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我知道了,繼續監視,隨時來報!”
黃芙臉上顯出一絲掙紮的神色,隻一下就消失不見。軒轅一昊一時間以為自己看錯了,回神時隻聽到她說:“我想去看看涵淇。”
軒轅一昊趕忙上前扶住她,“你能自己走嗎?”
“我昏迷了這麼久,秋素姑娘也照顧了這麼久,傷都好得差不多了。”黃芙聽後不禁笑了笑,“再說,大敵當前,沒那麼容易倒下的!”
看著此刻談笑自若的她,軒轅一昊心中有些不忍,他輕聲安慰道:“即使官兵來搜查,百花山莊還是能夠抵擋一陣的,到時我派人護送你和冷兄回去應該沒有問題。”
“眼下怕是沒有別的辦法,軒轅兄大恩大德,阿芙怕是此生無法報答了!”黃芙感激的看著他,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屋內走去。
百花山莊內,秋靈整個都在緊張的部署著,軒轅一昊獨自巡視而來,看到有些疲憊的她,輕聲叮囑:“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去睡一會兒吧!”
“練武之人一兩晚不睡,沒事的。”秋靈搖了搖頭,看著軒轅一昊欲言又止,“公子,你當真要為了芙姑娘拿整個山莊去賭?”
“秋靈,如果是,你怕嗎?”軒轅一昊臉上掛著邪魅的笑意,看得秋靈臉上一紅。
“秋靈等人,皆是被公子所救,否則如今不知道在哪個官窯府院裏麵被折磨受辱……公子保我們性命,教我們武功,秋靈定和大家一起保衛山莊,與山莊共存亡!”
“哈哈哈,真是個傻丫頭,山莊不過是個死物,與它共存亡作甚?”軒轅一昊笑著拍了拍她的頭,正色道:“明天一旦情形不對,你立即帶人護送阿芙和冷冽出莊回江寧縣,具體事宜就有勞秋靈你早作部署了!”
秋靈隻是點點頭,並不作答,看著軒轅一昊離去的背影,她心中盡是不安,卻也別無他法,隻得吩咐下去做好準備。
第二日剛過午時不久,官兵便守在了百花山莊門口,比預期早到了幾個時辰。軒轅一昊來到黃芙房中,不禁叮嚀著:“阿芙,一會兒我會找機會讓秋靈由密道護送你們出去,到時趁著大家還沒有發現,你們便可逃回閑來樓。”
“隻能聽軒轅兄安排了。”黃芙麵上雖不情願,但卻沒有反對。
軒轅一昊這才放下心來,迅速出去迎接官府中人。黃芙微微一笑,悄聲來到冷冽房中,看著臥榻上的他,手指不禁撫上他緊皺的眉頭,“從別後,盼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與君同,生死共,不若相逢在夢中。”
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黃芙一起身,淚水便滴落在冷冽手上。看到走進來的秋素,黃芙一時沒有注意到他手指些微的顫動。
“你怎麼還在這裏?”秋素語氣中頗有不善,“公子說找機會護送你出去,你還磨磨蹭蹭的!”
秋素個性一向火爆,沒有給黃芙半點麵子,黃芙隻是微微笑著,“秋素姑娘,我隻要一走,百花山莊必滅,所以軒轅兄才讓你們都去護送我,好自己留下來麵對這一切。”
“你說什麼?”
“如今我有救他的法子,你可願意幫我?”黃芙看著她焦慮的表情,不無自信的問道。
莊門口,荊月一臉威儀,說出口的話也是官腔不斷,“軒轅莊主,荊某無意冒犯,隻是奉朝廷之命,前來捉拿欽犯,還望軒轅莊主通融從旁佐助!”
“百花山莊和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既然朝廷有所求,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軒轅一昊狂傲的口氣並沒有讓荊月臉上出現一絲不悅的神色,他手一揮,底下的人便整齊的站在後方,準備進莊搜查。
“公子!”
這時從莊內傳出一聲急促的叫喊,軒轅一昊和荊月同時望向莊內,但見秋素急衝衝跑出。“奉公子之命,秋素等人認真搜查了一下山莊,終於被我們抓到這個朝廷欽犯。”
說著她一閃身,後麵兩個丫鬟便壓著被捆綁作男裝打扮的黃芙走了過來。軒轅一昊著實一驚,他幾乎衝口而出,“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息怒,都是屬下等人看莊不力,讓賊人進了山莊,請公子責罰!”秋素說著等人同時跪地。
軒轅一昊與黃芙對視著,見黃芙淡然一笑,他才明白原來她早已有了主意。他剛要說什麼,便被黃芙搶先,“荊將軍當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竟然還能抓到我。”
“還是軒轅莊主緝拿欽犯有功,待本將回到朝廷,定為百花山莊請功!”荊月看著軒轅一昊,不無諷刺的說道。
“聰明的人總是能分辨出什麼事才是最重要的,軒轅莊主一看便是智謀過人,黃芙若不是被逼到絕處,也斷不會進這百花山莊。故黃芙被抓,絕不怪任何人!”黃芙看著軒轅一昊一字一句說完,轉向荊月,“荊將軍,既已抓到我,是否該啟程了?”
“好,傳我命令,黃芙乃朝廷重犯,務必上好枷鎖,戴好腳鐐,免得被她逃脫!”荊月看著黃芙惡狠狠的笑著,眼角瞟著軒轅一昊大聲說道:“我記得上次的死刑犯,戴著手枷腳鐐押解途中,行不過三日便累死在路上……啟程!”
軒轅一昊聽得拳頭攥得咯吱作響,他眼中滿是怒火,正想衝過去攔下他們,便感到手臂被人拉住。他回頭一看,但見秋若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
“公子,莊內的客人想要見你……”
軒轅一昊看著漸漸離去的隊伍,咬咬牙轉身回到莊中。隨著莊門關閉,掩在門後的冷冽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抬頭看了一眼軒轅一昊,額頭上的青筋現得分明。
“軒轅兄不要衝動,否則阿芙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好半天才聽到冷冽低沉的聲音。
軒轅一昊聽了異常激動,“那就任由她被帶走,隨時橫屍街頭?”
“她不會的!”冷冽眼中隱忍著淚光,“她既然走出這一步,就已經想到了最壞的打算,不會由得我們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看著一步步走回莊內的冷冽,軒轅一昊心中不禁有些欽佩。這世上一時衝動共踏死路的人不少,而他,一直隱忍不發,堪堪受著所有的痛苦來支持所愛的人的決定,這是怎樣的理解和默契?
押解途中,看到黃芙任憑怎樣羞辱情緒都沒有一絲變化,荊月不禁拍手叫好。“難怪冷冽對你情有獨鍾,黃姑娘自製忍耐的能力怕是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
黃芙輕聲笑了笑,“荊將軍謬讚了!若真如將軍所言,也就斷不會留下隱患給將軍作為今日的借口了。”
荊月的臉恍若刀斧雕刻而成,堅毅而又不失俊朗,此刻臉上卻盡是不屑的神色,“當日他冷冽大婚棄你於不顧,如今與嬌妻同床溫存三年又來找你,你也肯投懷送抱?”
黃芙淡然一笑,看著他輕輕動了動嘴唇。荊月頓時明白她的意思,附耳貼了過來,隻聽得她聲音纖纖,卻字字鏗鏘,“這兩年他們同床共枕,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荊月聽了頓時一驚,他緊緊的盯著黃芙,突然一手扼住她的喉嚨,“你可知道此刻我若要殺你,就和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黃芙眼中出現一抹嘲笑的神色,“荊將軍的深情我都看得出,冷詩秋會不知道?如今你若就這麼殺了我,我反而會有一點讚賞。而你……怕是可以為之卻不能為,堂堂七尺男兒在我眼中不如三寸丁木!”
荊月不禁陷入沉思,手也漸漸失了力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什麼?你對冷詩秋的情意在他們大婚之日我看一眼便看得出……”黃芙眉頭輕挑,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荊月眼神冷冷的掃過,一股寒意不由得襲上黃芙心頭。她嘴角一抿,嬌俏而立,“明知故問……乃是懦夫所為!”
“來人,傳令下去,從今天開始……斷了這個欽犯的水糧!”荊月狠狠的瞪著黃芙,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
黃芙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笑意盡收,滿腹的疑問縈繞不散。就這樣行走了一天,烈日炎炎下黃芙明顯有些支撐不住,就這樣摔倒在地。
聽聞屬下來報,荊月騎著馬趾高氣昂的注視著她,“芙姑娘,可還好?”
“徐風吹過落葉起,千麵人來但一人。”黃芙嘴唇已經幹裂出了血口,見到荊月不禁虛弱的吟出此句。
荊月眼中的異樣絲毫沒有被外人察覺,他大笑著,“這是風花雪月樓風院掌舵人千麵在江湖上留下的威名,本將軍還不至於連這都沒有聽說過!”
“荊將軍確定隻是聽過這麼簡單嗎?”黃芙看著他詭譎一笑。
“你到底想說什麼?”
雖然表麵不動聲色,但黃芙可以感覺得到荊月已經入了局,她眉頭輕挑,“荊將軍想聽,我也未必有那個體力一口氣說完。”
荊月對著手底下的人施了個眼色,很快便有人為黃芙解開手枷,並送上幹糧和水。黃芙許是餓極了,並不理會旁人,狼吞虎咽的很快便吃完了。
將水袋裏的水飲盡,黃芙擦了擦嘴,對著荊月不無鄙夷的笑了笑,“我打算說,將軍就打算在這裏聽嗎?”
荊月此刻已然全無耐性,他從馬上一躍而下,一把抓住黃芙的頭發,“你說是不說?”
黃芙恍若沒有感覺到疼痛,輕笑著,“我也精通易容之術,哪怕你的聲音容貌都發生了變化,我卻認得你說話時的聲色音調……”
一席話聽得荊月臉色微變,他狠狠盯著黃芙,最終沒有說什麼拂袖上馬,對著手下的人交代著:“重新戴好手枷腳鐐,上路!”
黃芙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第一步引君入甕已經卓有成效,依她所料,不出今日荊月就會按耐不住前來問詢,到時隻要稍花心思從中撩撥,想來脫身已非難事,更極有可能套出當中相關的線索,有望扳回一局。
黃昏時分,日頭剛落,一行隊伍已經安頓在了途中的驛館,此時已經進入了升州府所轄範圍內,黃芙被鎖在馬廄,看著天邊留下的那一抹殘紅,不禁為閑來樓的情形擔憂。
“我這次出來,鬧得這麼大,阿柳定然早已發現,卻並不急著尋我。依她的性子,縱然相信了我可以應對,也不會這般袖手旁觀……”黃芙想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想來是閑來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唉!”
黃芙戴著手枷,動作大受限製,費了很大的力才從腰間拿出那枚簪子,她想著易紫的枉死,想著曾經許給長平的承諾,想著如今腹背受敵的情形,腦中隱隱有一個疑團想要破繭而出,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自從薛門一事再出江湖,閑來樓就不曾安生過,或許阿柳是對的,我本就是武林紛爭,實在不該再現於世人麵前。”黃芙默默想著,又不禁哂笑,當日薛老一死,神器門為表餘威仍在,幾乎立刻告知江湖新任門主隱於閑來樓,哪裏給了我選擇的機會?
黃芙輕輕搖了搖頭,抬首便看到已月懸中空,她沒來由的有些慌亂,“沒有來?怎麼會沒有來找我?”
輕聲嘀咕著一不留神,簪子便從手中滑落,另一隻手一個大動反而被枷鎖狠狠卡在其中,黃芙吃痛卻還是沒能接住,眼看著簪子摔落在地,斷裂兩半。
勉強撿起地上的簪子,黃芙震驚的看著中空的部分夾帶的字條,心不由得狠狠揪在一起,“原來如此,易紫,你不是要向我求救,而是來提醒我……竟是要來提醒我,才被滅——口!”
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黃芙眼中的淚水被生生逼了回去,手中兩截的簪子也不露痕跡的收到袖中,她並不回頭,隻是用餘光瞟著來人,認出了是荊月手下的小將。
“將軍有請,但勞姑娘隨我走一趟!”
客套有禮的說完,便有人來除了黃芙的手枷腳鐐,她徐然起身,心中默歎著:不說是功虧一簣的話,也算是橫生枝節了。
一路走著,很快便到了驛館二樓的一間房門前,帶路的小將恭敬的作了一揖,“將軍有令,還請姑娘自行進去等候。”
“多謝!”
推門而入,黃芙剛剛關上房門,腰間便被緊緊的箍住,身後的人灼熱的氣息吐在她後頸,“阿芙,讓你受苦了!”
黃芙震驚的表情很快被壓了下來,她輕微掙脫出來,一抬眼已是笑靨如花,“不知九王爺在此,黃芙冒昧了!”
雖是做著尋常打扮,但是一身尊貴的氣質還是怎麼都遮掩不住,此刻的九王爺眼中盡是黃芙虛弱的麵孔,他用手撫上她的臉頰,自責不已,“對不起,我來晚了,還是要你受了這麼多苦!”
黃芙腦中千頭萬緒,剛要說什麼,眼前的臉竟然越來越模糊,終於昏倒在九王爺懷裏。再醒時已是天明,黃芙看著床邊守了一夜的九王爺,感動不已,“王爺怎麼會來?”
“荊月上報朝廷,捉拿欽犯,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九王爺將她扶起,拿著旁邊冒著熱氣的碗吹了吹,“這是燕窩粥,你先吃點,補補身子。”
“黃芙乃是朝廷欽犯,王爺如此待我,恐會招來非議!”黃芙一臉不忍,真摯的說道。
“我知道,但要我棄你於不顧……我做不到……”九王爺看著她喝了一口粥,麵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你放心,我怎麼說也是冠絕天下的九王爺,想要救個人還是有法子的!”
“王爺還是不要卷進來比較好……”喝完粥,看著九王爺將碗放在一旁,黃芙忍不住輕歎道。
九王爺一愣,坐於床邊,“阿芙,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隱瞞嗎?”
黃芙神色微僵,好半天才開口,“王爺,此事不隻是捉拿欽犯那麼簡單,荊月其人如果我沒有猜錯,乃是風花雪月樓風院掌舵人千麵易容所扮。”
“什麼?”九王爺震驚不已,他就這樣看著黃芙,直到確定她所說為真,才問道:“那你是如何發現的?”
黃芙猶豫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笑,“我就是‘暗香公子’這件事想來王爺已經知道了,易容之術對我來說無異於家常便飯,各種奧妙常人或許難辨,但於我卻容易得很。”
“那你的意思是……”
“這次的誘因很明顯是為了涵淇的事,荊月必定是受了冷南列的挑撥和蠱惑,九王爺身在朝野,對付一個副將自然綽綽有餘,但若是因此得罪了冷南烈,我怕會給王爺惹來殺身之禍!”黃芙絲毫沒有隱瞞,將身處的形勢和盤托出。
九王爺聽著感動異常,他不禁動情的握住黃芙的手,“傻瓜,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那麼多……”
正說著,門外響起了叩門聲,九王爺側身答應著:“進來吧!”
進來的是葉智,看了一眼床上的黃芙,抱拳施禮,“見過九王爺,見過芙姑娘!”
“情況如何?”九王爺手微抬示意他起身,黃芙麵上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算是回應,心裏卻不由得思量萬千:竟然對我見禮,這下麻煩大了。
葉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接著說道:“回王爺,荊月已經正式接任上將軍一職,前往邊關上任!”
黃芙不禁咂舌,九王爺恍若沒有看到她的異樣,繼續問道:“那冷冽那邊有什麼消息?”
“回王爺的話,據線報,冷冽月前已回冷月教,近日冷月教正式收回江湖追殺令,江湖各派也已各自回去。”
黃芙眉頭深深地蹙起,近乎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九王爺看著都覺得於心不忍,揮揮手讓葉智先行退下,然後握著她冰冷的手指,安慰著:“既然冷月教收回了追殺令,冷冽就不會有事的,你身體還很虛弱,要戒憂戒躁!”
“我知道。”黃芙抬首微微一笑,“多謝王爺鼎力相助,大恩大德黃芙沒齒難忘。”
九王爺似乎看得癡了,竟然半天都沒有回神,直到黃芙看出異樣,輕喚了幾聲,他才尷尬的接過話:“事情既然過了,就不要多想了,你躺下休息一會,我晚一點過來看你!”
黃芙點了點頭,躺下後便感覺九王爺輕聲關門離去,她心中千絲萬結纏繞在一起,根本不得安枕。她從腰間掏出字條反複看了又看,才悄然下床將它燒掉。
夜半,黃芙簡單用過晚膳,卻始終無法入睡,便隻身來到驛館院中。徐風微涼,她剛剛收緊懷抱便感到身上多了件披風,回過頭看到九王爺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這麼晚了,王爺怎麼還沒有睡?”
淳化三年,是為太平天國十六年,此時的太子正是早年間被稱為陳王的元佑,而在其被冊立太子的同時已被更名為元僖。
十一月,朝堂之上忽傳太子病逝,一夜之間猝死。有心之人打探之下,發現原來是太子侍妾張氏,對正值盛寵的李夫人嫉恨妒忌,欲下毒殺之而後快,不想太子誤中副車。事後,張氏便畏罪自縊,此案究竟如何竟成了懸案。
又過幾日,當朝聖上突然秘密派人將九王爺趙絕衍帶回朝中,並賜予金牌吩咐一旦九王爺有所反抗,就地格殺。明眼之人一看便知聖上已然懷疑九王爺與太子猝死一事有幹係。
消息傳來之時,九王爺正於驛館房中,身下的黃芙根本不敢妄動,她暗自思忖著脫身的良策,門外卻不期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九王爺臉色揚起掃興的神色,“有事明日再說!”
匆匆走到房外,九王爺蹙著眉頭聽完葉智的回報,嘴角掛著一抹笑意,“既來之,則安之。吩咐下去,無論如何,切不可有任何妄動。”
屋內的黃芙此刻早已整理好衣襟,她悄悄從門內的陰影中隱去,看著床邊散落下來的羅帳,死死的咬住嘴唇,“涵淇……”
幾個月沒有回過閑來樓,但見一副生意興隆的樣子,不止門口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樓上樓下更是座無虛席,以至於黃芙在門口站了許久,都沒有人注意到她。
“長平……”
一時忙著招呼客人的長平猛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愣了好半天才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從呆滯到驚喜跨越極大,“大掌櫃的……真的是大掌櫃的……”
他這一喊,原本在忙碌的六郎和小小也停了下來,不過最誇張的還是二貴,他操著家鄉的口音,眼中甚至含帶著淚花,“大掌櫃的,你可回來了!”
本來有些傷感的黃芙聽了不禁笑了出來,她看著周圍盯著自己的客人,“是不是我回來了就不幹活了?要是怠慢了客人小心我扣你們工錢!”
“哪能怠慢了客人呢?”二貴趕忙接過話,立刻就去給客人上菜。
黃芙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這時長平剛好招呼客人點了菜,走到黃芙身邊,“二掌櫃的在房裏,還不知您回來呢!”
微微點頭,黃芙便上了樓,直接來到黃柳房中。聽到敲門聲的黃柳在打開門的一刻不禁淚流滿麵,“阿姐……”